第40节
韩晓棠就决定连夜做,冬夜十分寒冷,呼吸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烧的热水,还没把一只鸡的羽毛择完,水就凉了。 只能一家子齐上阵,韩庆斌和韩晓东一起宰杀择洗,韩晓刚不停的添柴烧火,丁玉英帮着韩晓棠制作。 虽然辛苦,但一家子却干劲十足,韩晓棠考上大学了,只要能挣到钱供她上大学,一家人再累都是值得的。 一直干到后半夜才制作完成,丁玉英留在灶火收拾,催促韩晓棠姐弟赶紧去休息,他们睡了二三个小时就起床了。 早上的温度更低,即使韩晓棠穿着厚厚的棉袄,带着长长的围巾,把头脸都包了起来。韩晓刚也带着厚厚的帽子,帽耳朵也放下来,在额下用绳子系上,免得寒风灌进去,但也冷的瑟瑟发抖。 韩晓刚还好点,骑着自行车,不一会身子就冒汗,但韩晓棠坐在后面,却觉得双腿和两只脚都麻木了,渐渐没了知觉,但他们也没时间耽误。 快到年底了,县城里抓投机倒把的更严,他们非但不敢上街叫卖,连挎着篮子去家属院都不敢。只能一只一只的卖,不但辛苦,而且速度也慢了很多,要是再耽误时间,那到了下午也卖不完,只能忍着。 可是走了一段时间,上坡的时候,韩晓刚带着她上不去,韩晓棠下来帮忙推车子的时候,脚都不敢沾地,一碰到地面,就是锥心的疼痛,踮着脚走了半天,气血才渐渐流通。 韩晓刚见状,自己抱着装烧鸡的篮子坐在后面,换韩晓棠骑,两人轮换着,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里,两人也丝毫不敢耽误功夫,生怕再卖不完。好在他们干了很多天,积累了一些经验,配合的十分默契。 韩晓刚带着自行车还有篮子隐藏起来,韩晓棠在自己的书包里装上一只烧鸡,就一个一个家属院的去寻找买家。 就这也磨蹭到下午一点多才卖完,两人连饭都来不及吃,只匆匆的买了两个包子,一路啃着就回去了。 回到家,家里还是人来人往,而很多人都注意到韩晓棠这个主角不在家。丁玉英就搪塞说韩晓棠考上大学,是件高兴的大喜事,让韩晓棠姐弟两个去给他们的外婆,还有舅舅报个喜,众人也没怀疑。 自然又熬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制作烧鸡,但这样还保险一些,乡下人家里穷,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晚上怕浪费油灯,很早就睡了,他们一家关上门,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样熬了好几个晚上,来凑热闹的人终于少了,他们才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下午制作,不用晚上再熬夜。 下午,韩晓棠两人回来的时候,丁玉英已经把鸡买好了,一家子就开始忙碌,怕人撞见,他们一向都是把大门在外反锁上。 韩晓刚年纪最小,身手也比较灵活,他就去外面把大门锁上,然后再翻墙进入家中,但这样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门虽然反锁着,装作家里没人,但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却是遮掩不住的,好在丁玉英人缘好,而韩庆生的拳头也多少有点震慑力,周围的邻居即使有点怀疑,也没人敢来一探究竟。 毕竟这个年代,家家都穷的叮当响,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法设法的挣点钱,不然一家子怎么活,有的人家穷的连盐都买不起。 没钱的人家,就养几只鸡,下鸡蛋好拿去换盐,但粮食短缺,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养鸡。 而且别的季节还好说,可冬天鸡要储存热量过冬,基本都不下鸡蛋了,连这唯一换取油盐的路都没了,大家也只好铤而走险。 有的人会冒险,跑进大山里面,采摘一些珍惜的草药,到县城的收购铺或者中药店卖掉,换点钱买急需的生活用品。 所以即便是有人,猜测老韩家可能也在做什么来钱的门路,但大家都表示理解,毕竟韩晓棠考上了大学,以后的学费肯定要花费很多,想法子挣点钱,也是应该的,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韩晓棠也不放心,毕竟韩庆生一家载了这么大的跟头,恐怕不会甘心。虽然韩庆斌一再表示,说韩庆生从小就被他打怕了,即便是如今撕破了脸,他也绝对不敢造次。 但韩晓棠也不敢掉以轻心,就让韩晓刚去外面玩,一边注意着四周,要是村子里来了陌生人,一定要尽快回来报告。 好在一切都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元月底,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过新年了,干了一年,人们手里有点余钱,而且也快过年了,很多人终于舍得花钱买些肉食,犒劳一下自己一年都没怎么见过油水的肠胃。 加上韩晓棠做的时间长了,和各个家属院的人也混了个脸熟,有的人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实在是因为韩晓棠做的烧鸡,味道真的很好,不仅自己做回头客,还免费给韩晓棠宣传,说她卖的烧鸡味道好,价格便宜,还不要肉票。 因此生意渐渐好了起来,不用再苦苦等到下午才能卖完,往往上午十二点以前都能告馨,韩晓棠姐弟两个可以从容的吃口热乎饭,然后再冒着寒风回家,会暖和一点。 回到家还能休息一会,可韩晓棠累的半死,韩晓刚却是精力充沛,没休息一会,就蹿出去找小伙伴们去玩了。 韩晓刚虽然干活懒惰,但论玩却是一把好手,不管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都是佼佼者。何况他还有韩庆斌这个厉害的爹,所以村子里的孩子还是很卖他的面子,俨然是一副孩子王的模样。 韩晓刚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好玩成性,在村子里不管年纪多大的孩子,都能玩到一起,这天下午正带着一群小孩子玩耍,就见几个陌生人来到了队里,给了孩子们几颗糖。 村子里的孩子家里穷,哪里能吃得起糖果,见到花花绿绿糖纸包着的糖果,很是稀罕,拿到手就剥开糖纸,填进嘴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几人这才开口询问韩晓棠家住在哪里,但这些孩子们,都得到过韩晓刚严厉的叮嘱。说自己的姐姐韩晓棠那可是大学生,要放到古代就是秀才状元,他们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要是有不认识的外乡人来问韩晓棠,不能说实话,不能告诉他们自家住在哪里,要给他们指一个错误的方向,还要及时的去韩家说一声,这样广撒网的情况下,今天终于有了成果。 孩子们见果然有人询问韩晓棠家的住址,随即就响起了韩晓东叮嘱的话,果然有人想要抢走他们村子里的大学生,所以一致指向了和韩家相反的方向。 等他们走远,韩晓刚毫不吝啬的把小伙伴们夸奖了一番,并郑重承诺,以后要买更多的糖果给他们。 然后就飞快的跑回了家,手忙脚乱地从门楣上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就大叫道:“姐,不好了,我看见县稽查队的人了。” 韩晓棠正在灶火忙碌,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擦着手跑了出来:“你确定是稽查队的人。” 韩晓刚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来了好几个人,但其中一个我认识,我在县城见过他好几回,胳膊上带着袖章,就是稽查队的人,我不会记错。” 韩庆斌和丁玉英听到,县城稽查队的人跑到自己村子来,吓的六神无主。韩庆斌在自己村里耍横还行,但绝对不敢和县城里来的人动手,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韩庆斌毕竟是一家之主,虽然惊慌失措,还是坚定的开口道:“孩子他娘,你们都出去躲一躲,出了事有我担着。” 丁玉英有点着急:“那怎么行,要是你被抓进去了,那……” 不等她说完,韩庆斌就截口道:“我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都是我说了算,所以出任何事,都应该是我出面承担,你别担心,只要照顾好孩子们就行。” 丁玉英一边担心韩庆斌,一边还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如果这件事暴露,韩庆斌被抓进了局子里,那韩晓东的婚事就更没希望了,恐怕还会耽误韩晓棠上学,丁玉英不禁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乱转。 韩晓棠却很镇定,微微思考了一下就道:“晓刚,你带着烧鸡,赶紧躲起来。”说完,就进入灶火,把还没有做好的烧鸡装进篮子里,就让韩晓刚带出去,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稽查队的远远走来。 韩晓棠连忙关上门,拴上门栓,带着韩晓刚跑到院墙边上,让韩晓刚先翻到墙头上,然后再把篮子递过去。 等韩晓刚离开,韩晓棠立即转身回来收拾残局,宰杀的羽毛已经塞进灶洞里烧成了灰烬,只是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痕迹,就叫醒了呆住了的韩庆斌,让他赶紧把地上的血渍翻一下,用土盖上。 然后匆匆跑回到灶火,把锅里放了调料的炖汤,舀出来哗啦啦地全部倒进了下水道。这些可都是钱买的啊,但丁玉英也来不及心疼,比起一家人的安危,这些都不重要。 怕人发现,她还去缸里舀了水,把下水道也冲了一遍,免得再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边韩晓棠正在刷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丁玉英吓的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水瓢掉在地上,摔的裂开了一条缝,但她也顾不得了。 还没收拾利索,他们就来了,韩晓棠也十分紧张,但还稳得住,毕竟,韩庆斌和丁玉英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是县城里来人就把他们吓的魂不附体,所以她一定要冷静。 “谁啊”韩晓棠一边高声询问,一边又压低了声音道:“爹,娘,你们别紧张,一切有我呐,你们就像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行。” 第64章 稽查大队 说着飞快的拿出烟袋锅点燃,塞给韩庆斌让他抽着,让丁玉英去刷锅,自己则装模作样的拿了一本书。 等丁玉英他们就绪,韩晓棠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打开了大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陌生人,脸色平静的问道:“你们找谁?” “你是韩晓棠吗?” 韩晓棠点了点头:“是,我就是韩晓棠,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认这次终于找对了韩晓棠的家,几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推开韩晓棠闯了进来。见几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韩庆斌吓的手一哆嗦,烟灰掉了出来,烫着了他的手,疼的钻心,但也让韩庆斌慌乱的头脑,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面对县城里来到工作人员,韩庆斌还是很害怕,但他好歹也是打遍十里八乡没有敌手的狠人,见自己闺女小小年纪,都如此淡定,他怎么能给她丢脸,就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几人迅速分开,四处的查看,为首的人却站在院子中央,防备他们一家有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见韩庆斌一家都神情淡定,他还有点疑惑,往日他们要是知道谁家投机倒把做小生意,冲到家里去抓人,大多都吓的面无人色,抱头鼠窜。 这一家子却若无其事,还气势汹汹的询问他们做什么,那人有点疑惑,也不敢现在就撕破脸,就淡淡笑道:“老乡,你别急,我们是县城稽查队的人,有人举报你们投机倒把,所以我们来查一下,是否属实。” 听见他们真的是县城稽查队的人,韩庆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韩晓棠却还是一脸淡然:“同志,请出示一下你的工作证。” 那人难以置信的提高了声音:“什么?” 他们稽查队别说是下乡,即使县城里的人,见了他们也吓的魂不附体,更别说到了乡下,那个见到他们不是毕恭毕敬,噤若寒蝉,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韩晓棠一个小姑娘,竟然敢要他出示工作证,他好似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韩晓棠却没有丝毫的顾忌,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还接道:“你说你们是稽查队的,有什么能证明,不然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 那人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平时受尽了巴结奉承,从来没有人敢提出要他出示工作证,他一时间难以接受,韩晓棠这样的态度。 但这却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他只得愤愤地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但一个乡下的小姑娘这样咄咄逼人,还是让他心生不忿,虽然拿出了工作证,但心里却是气愤难当,就扬声对跟着的人说道:“都给我搜仔细一点。” 那几人应声答应,去各个房间翻找,发出劈哩叭啦的声音,那人得意的回头看向韩晓棠。 韩晓棠却还是一脸平静,只是垂首打开了他的工作证。 那人见状冷笑道:“小姑娘,你认识字吗?” 在他的印象里,乡下人穷,家里根本没钱供孩子们上学,何况还是一个丫头,即便有余钱,也要尽量供儿子上学,闺女肯定要靠边站。 韩晓棠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念叨:“姓名杨霖,职务,稽查队大队长,工作编号734684,734684。” 韩晓棠识字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见她重复念了两次工作编号,显然是在加深印象,要把编号牢牢记住。 要知道姓名可以更改,职务也可以更改,但工作编号可是改不了的。如果有什么执法不当,去投诉的话,只要报出他的工作编号就可以了。 一个乡下丫头,竟然知道要记工作编号,这个举动让杨霖有些忌惮。韩晓棠却好似没看到他的神色,面带微笑的把工作组还给他,一边道:“杨队长,你好,我想知道是谁举报我们家的。” “我不知道,是有人匿名举报你们家投机倒把做小生意,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坐牢的。” 杨霖想要吓唬韩晓棠,可惜他未能如愿,韩晓棠依然微微含笑:“杨队长,我想你们是误会了,因为我今年考上了大学,是我们队里唯一考上的大学生,有人嫉恨,所以就故意诬陷栽赃。” 杨霖傲慢不忿的脸色顿时挎了下来,怪不得这么豪横,原来是大学生。今年国家恢复高考,报考参加考试的很多,但能考上的还是凤毛麟角,他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能考上大学。 “那个,是不是诬陷,要我们调查以后,才能确定。”杨霖结结巴巴的说着,耳边再听到同事们乒乒乓乓查看的声音,他觉得十分刺耳,连忙转身也装作去查看,一边暗中嘱咐别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 组员们还有点疑惑,平常气焰嚣张的组长今天是怎么了,变得这么温柔,还怕把老乡家的东西翻坏了,面对组员们怀疑的目光,杨霖只得无奈的说道:“刚才开门的那个小姑娘是大学生。” 因为历史问题,高考停办了好几年,教育也跟不上,即便是恢复了高考,但县城考上的大学生也不多。 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考上了大学,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这下不用杨霖再嘱咐,他们手下的动作顿时轻柔了不少。 但韩晓棠收拾的很干净,只是灶火里的锅还没来得及刷,杨霖伸手在锅沿上摸了一下,沾了一手的油,就转头问道:“这是什么?” 规规矩矩站在灶台旁边的丁玉英,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韩晓棠就微笑着接口道:“中午炒菜的锅,没来得及刷,实在是天气太冷了,吃完午饭就去睡了,这才起床,还没收拾,让杨队长见笑了。” 杨霖半信半疑的道:“你们家生活挺好的啊,做菜放这么多油。”他即便是稽查队的大队长,家里做菜也不敢可着放油。 县城里的工作人员尚且如此,乡下人一年四季都见不到荤腥,炒个菜怎么会舍得用这么多油。 面对杨霖怀疑的目光,韩晓棠依旧面不改色:“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最近一段时间才收到,家里的亲戚,还有乡亲们都过来祝贺,平时家里也很节省的,只是亲戚们来了,要招待,所以就把家里养的鸡杀了,才见到了一点油水。” 韩晓棠说完,还转首对丁玉英道:“娘,去把乡亲们送来的红枣,花生,还有黄豆拿出来招待城里来的同志,爹,去倒几杯茶。” 已经被吓的魂不附体的韩庆斌两口子,闻言才回过神,答应着连忙去准备。 乡亲们祝贺,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零嘴在杨霖他们看来不起眼,但也是乡亲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这些更加证实了韩晓棠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虽然杨霖他们搜查的很仔细,除了锅比较油腻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韩晓棠刚刚松了一口气。 杨霖却发现了案板上瓷罐里的蜂蜜,他伸出小指,挑起了一点填进嘴里品了品,然后严肃的问道:“这蜂蜜是从哪里来的?” “哦,那蜂蜜是在山里割的,我们生产队背靠大山,有很多组员家里都有。买不起白糖,蜂蜜就权当白糖用了,杨队长要是喜欢,这罐蜂蜜就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