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韩晓棠坐过很多豪车,面对七十年代简陋的吉普车,没什么感觉。赵旭阳和谢雅茹也坐过汽车,只有侯亮从来没坐过,很是新鲜。 前后左右的看了看,还四处摸了摸,羡慕的要死,到了县招待所还不舍得下车。还是见韩晓棠他们站在寒风里等着,不好意思了才匆忙下了车,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招待所。 招待所比旅社的环境好多了,房间比较大还干净,虽然房间里没有洗澡的地方,但一楼有公共浴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水池,靠墙用水泥砌成的,外面沾了一层光滑的瓷砖。 水池里面盛满了热水,蒸汽缭绕,虽然是公共浴室,但招待所住的人不多,女同志就更少,浴池里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靠在浴池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韩晓棠和谢雅茹怕打扰到她,就蹑手蹑脚的下了浴池,温暖的水包裹住身体,韩晓棠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 她在现代可是每天都要洗澡的,但是到了七十年代这样艰苦的环境,只得改了这个习惯。夏天还好些,可以跟着丁玉英去河边洗,冬天只能在自己房间里,烧一盆热水,潦草的擦洗一下。 现在能好好的泡泡澡,简直是太舒服了,泡了一会,那个中年妇女也洗好离开了,诺大的浴池只剩下两人,她们简直是如鱼得水,在浴池里欢快的游动玩耍。 浴池外面靠左侧墙壁还有一个淋浴,是准备着客人在浴池里洗好后,再在淋浴下面冲洗一下,但只有一个,韩晓棠两人就轮换的冲洗,洗好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招待所的房间,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酒店,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很好了,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并排放在一起,上面铺着纯棉格子床单,床铺干净而柔软。 韩晓棠把自己撂到床上,身子随着床铺弹了弹,她还用被子裹住自己,从床这头滚到那头,把自己裹的跟蚕蛹一样,一边感叹道:“要是考不上大学,都对不起这床。” 谢雅茹一边整理自己的床铺,一边笑道:“放心,你一定能考上的。” 国家刚刚恢复高考,考试的题目相对还是比较容易的,难度系数低。何况韩晓棠虽然是学渣,但毕竟有底子在,还有赵鸿一对一教学那么长的时间,有了长足的进步。 后来还经过了赵旭阳还有谢雅茹的指点,韩晓棠也学的认真,她也自认为问题不大,放下心来,竟然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谢雅茹说了半天,却没等到她回答,转头看时,只见韩晓棠裹在被子里,横躺在床上,只露出脑袋还有满头乌黑的秀发,人却已经睡着了。 谢雅茹不禁好笑的走过去,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一边低声哄道:“好好睡,不然明天起来头疼,还怎么考试。” 韩晓棠也没睁眼,乖乖地任谢雅茹摆布,谢雅茹帮她摆正了睡姿,把被子给她盖好,把床头灯也关上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只传来韩晓棠均匀的呼吸声。 以前在现代,韩晓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穿到七十年代,也没干什么重活,这一天折腾下来,她早累的精疲力竭。 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出发,步行走了十几里路,赶到省城又参加了一天的考试,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一放松下来,她立刻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她睁开眼,就看见谢雅茹斜坐在被窝里,手里举着一封信,正认真的看着,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晨曦透过窗户照耀在她脸上,显得更加的美丽。 韩晓棠看着她,笑眯眯的道:“谁的信?看的这么高兴。” 谢雅茹慌忙把信藏在枕头底下,脸颊微红的辩解道:“没谁。” 一看她这样的表情,韩晓棠哪里还不明白,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去洗漱了。等她洗完脸出来,谢雅茹已经穿戴妥当,在检查两人的书包,见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就各自背好书包一起走出了房间。 赵旭阳他们已经起床了,正在大厅的窗口前办理退房手续,侯亮本来准备去叫她们的,可是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她们,三人就一起等着,等赵旭阳办手续。 冬日的早晨,温度很低,街道两旁的树杆光秃秃的,地上却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哗哗作响。虽然是清晨,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多,大多都是步履匆匆的考生,一边走一边啃着冷硬的杂面馒头。 侯亮也准备了几个馒头,先递给了两个女生,谢雅茹却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笑道:“我们去饭店吃早餐,今天我请客。” 去饭店吃饭,不仅要花钱,还要粮票,钱虽然紧缺,但粮票更难弄到,韩晓棠不禁问道:“你哪来的钱和粮票。” 谢雅茹嗫嚅了半天才道:“我……我哥哥给的。” 两人是好朋友,无话不谈,韩晓棠知道谢雅茹的哥哥被下放到了,条件更加艰苦的农场,他虽然疼爱自己的妹妹,但哪里有余钱和粮票可以接济她。 再联系到今天早上谢雅茹偷偷摸摸的看信,一脸幸福甜蜜的样子,还有突然冒出来的钱和粮票。 韩晓棠大致也猜出了这些钱,应该是谢雅茹那个青梅竹马寄来的,也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主。 改革开放以后,男主做起了贸易,干实业,是商界的精英,叱诧风云,但早期却命运多舛。 他也被下放到了农场,因为会开车,就负责运输工作,他利用职务之便,在长途运输的时候,夹带了一些货物,在两地来回倒卖,从中赚取差价。放到现代,那是会做生意的人才,但在这个年代,却是走私的重罪。 男主胆大心细,开始倒也干的顺风顺水,但后来有人嫉恨告发,被判刑入狱,耽误了好几年才放出来。虽然男主知耻而后勇,在后文中干出了一番大事业,但也受到了很多磨难。 后来,谢雅茹得知他是为了自己生活好点,所以才铤而走险,很是自责,两人经历了很多艰难困苦,最后才走到一起。 谢雅茹是自己的好朋友,韩晓棠哪里舍得,她再遭受那九九八十一难,就不愿意花这个钱。 但谢雅茹已经拉住她,向饭店走去,韩晓棠也只得作罢,只能等考完试,找个没人的机会,提醒一下谢雅茹。 到了饭店,谢雅茹点了四碗豆腐脑,还有包子和油条,这在现代稀松平常的早餐,在这个年代却是最好的吃食了。 豆腐脑细嫩爽滑,入口即化,还放了一点白糖,甜丝丝的。包子是早餐刚蒸的,香气四溢,比自己家里蒸的好吃多了,油条香喷喷的,不仅焦香还筋斗。 吃饱了饭,他们就各自去自己的考场,第一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第二天上午考政治,下午是地理和历史,而赵旭阳选的是理科,下午考物理和化学。 考完,韩晓棠就拉着谢雅茹去街上购买学习用品,知青们都在牛棚学习,钢笔,铅笔墨水还有练习本用的很快。而大兴生产队距离县城有十几里路,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顺便带些东西回去。 可这些东西有点重,即便两人分开装在各自的书包里,也沉甸甸的,好在两人很快就和赵旭阳还有本队的知青们汇合了。 赵旭阳见她的书包背带紧紧勒在肩膀上,就知道分量肯定很重,伸手就要来接,韩晓棠却抢先交给了身边的一个知青。 那人接住书包,手臂猛的一沉,皱眉问道:“韩晓棠,你买了什么东西,这么沉,你不会到县城里来买了些石头带回去吧。” 面对他的抱怨,韩晓棠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的道:“是学习用品,你要是嫌重的话,我就给退回去,还能省点钱。”说着,还佯作要去接书包,把东西给退了。 那人立即换上笑脸,打哈哈道:“怎么会,你买再多,我也不嫌沉。”说完就把书包背在肩头,好似生怕慢了一分,就被韩晓棠抢去给退了。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那人在大家的笑声中,窘红了脸,大声嚷嚷道:“你们笑什么,再笑你们来背。” 众人笑不出来了,纷纷安抚道:“你先背一会,出了县城就换我们背。” 他们说的虽然是安慰的话,但倒也守信,等出了县城,就有人主动把那沉甸甸的书包接过来,众人轮换着背,一起步行回村。 预考终于考完了,大家的心情轻松了些,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有的在对答案,有的则在说考试时的趣事,还有的神秘兮兮的说,有人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住,废除了考试成绩,还剥夺了高考的资格。 韩晓棠有意拉着谢雅茹走在了最后面,等前面的人走远,听不到她们的声音,韩晓棠才开口说道:“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了,干嘛这样问?” 韩晓棠性格活波,一向快人快语的,难得见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 谢雅茹有点疑惑,就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一脸惊恐的模样,颤巍巍的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宁死不从。” “滚。” 谢雅茹性格孤高自傲,也因为环境使然,她就好似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来伪装保护自己,只有面对韩晓棠的时候,她才露出了小女儿本来的纯真面貌。 还戏精似的在她面前耍宝,韩晓棠不禁失笑,两人嬉闹了一会,韩晓棠才沉声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有些事,我就直言不讳的直说了。” 第51章 望女成凤 见韩晓棠这样严肃,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谢雅茹也敛正了脸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你今天早上看的信,是你那个青梅竹马寄来的吧。” 谢雅茹点头。 “钱也是他给你的,是吗?” 谢雅茹又点了点头。 “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谢雅茹的脸有点微微发红,但她不管什么事,从来都没有隐瞒韩晓棠,这次也一样,毫不犹豫的立即回答道:“嗯,说了,是他的补贴,他也插队去了农场。因为他会开车,就负责农场的运输工作,每次出差去外地,都有补助。” “你哥也在农场,虽然不在一处,但农场之间的差别不大,那个农场有这么雄厚的财力,一个司机的补助会给这么多。” 经韩晓棠这样一提醒,谢雅茹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刚才的羞赫消失的无影无踪:“晓棠,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 “作为司机,还是长途司机,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毕竟两地之间,有些东西的物价相差很大。而且有些东西,有钱都买不到,如果有人能从外地转运过来买卖,一定很受欢迎。” 虽然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韩晓棠也没敢直截了当的说,但谢雅茹也听懂了,如果这些钱,并不是出差的补助,那可能就是夹带私货,在两地之间买卖,那可是走私,被抓到是会坐牢的。 看见谢雅茹的神色,韩晓棠知道她听懂了,就继续说道:“现在国家恢复了高考,以后肯定也会恢复经商和贸易,再坚持几年,政策肯定会变好的,不要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冲毁了头脑。” 谢雅茹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微一沉思道:“晓棠,你们先走吧,我现在就回县城给他写信。” 在队里也可以寄信,写好了信件,送到红旗生产队的供销社,邮递员来乡下送信的时候,会把要寄的信带回去,投进邮电局的邮箱里。 但是这要耽误几天的时间,而且还有丢失的风险,而谢雅茹一点时间也不敢耽误,要是他再铤而走险,被抓到了怎么办,说完,转身就又往回走。 韩晓棠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也跟着她转身回县城,一边回头道:“赵旭阳,你们先走吧,我和雅茹忘了买样东西。” 赵旭阳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转身跟着她们,侯亮微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冬天天短,现在赶回去,恐怕都要走夜路,他们人多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只剩下韩晓棠和谢雅茹两个女生,赵旭阳哪里放心得下,就默默的跟着她们。 谢雅茹见几人都跟着她往回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她知道韩晓棠绝对不会抛下自己回家,如果她跟着,赵旭阳肯定也不会放弃,只得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拼命忍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加快了脚步向县城走。 好在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不一会就回到了县城,到了县城,谢雅茹直接去了邮局,没有丝毫准备买东西的样子。 赵旭阳也不问,侯亮却有些纳闷:“你们不是说要买什么东西吗?怎么跑到邮局来了,再磨蹭一会,街上的商店该关门了。” 韩晓棠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问在外面等着,她陪着谢雅茹走进了邮局。邮局的工作人员正准备下班,韩晓棠不住的恳求,让他们再等几分钟。 谢雅茹也不敢耽误,就从书包里掏出练习本,撕下两页,就趴在邮局的窗台上,匆忙写了一封信。跟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在信封上填好邮寄人和收件人的姓名,地址还有邮政编码,就封号了信件交给了邮政局的工作人员。 看着他们盖上邮戳,塞进邮箱里,才放下心来,和韩晓棠一起走了出来。此时连后知后觉的侯亮,也看出忘了买东西什么的,纯属是借口,也不多问,还跑去买了些包子路上吃。 刚才和知青们一起,他们也不好吃独食,现在就剩下他们四个,就不用顾忌了。而且这两天都是他们请客,侯亮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可以还人情,就买了好几个包子。 几人一路吃,一路往回赶,毫无意外的在天黑之前,没能赶回村子,但这次有了赵旭阳这个武力值比较高的存在,韩晓棠还不是很害怕,一路上还和谢雅茹说说笑笑的。 谢雅茹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才一直说话活跃气氛,也很配合的和她说笑,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就把烦心事忘到了脑后。 韩晓棠他们三人有上次走夜路的经验,倒不是很害怕,何况还有赵旭阳在,韩晓棠一点也不担心。 一直回到村口,看见披着薄被子,站在村口等候的丁玉英,她的眼睛顿时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大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丁玉英,哽咽着道:“娘,这么大冷的天,你干嘛在这等我。” 丁玉英把自己身上披的薄被拿下来,给韩晓棠披上,一边解释道:“没事,不冷,我披着被子呐。我见去参加考试的人都回来了,却不见你的人影,有点担心,就出来迎迎,反正在家也没事。” 冬天,地里的活不多,但家里的活那有做完的时候,丁玉英整天忙忙叨叨的,现在却说没事,不过是在安慰她。 韩晓棠哪里不明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亲亲热热的抱住丁玉英的手臂,就往家走,连身后的赵旭阳他们都忘在了脑后,还是丁玉英回头和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就拖着韩晓棠回去了。 回到家,却看见韩庆斌愁眉苦脸的坐在院子里抽烟袋锅,火红的烟袋锅在夜色中,一明一暗的,照映着韩庆斌愁眉不展的脸,韩晓棠不由问道:“怎么了?爹。” 韩庆斌抬头看了她一眼,才沉声道:“没你的事,锅里热着饭呐,赶紧吃了去睡觉,别瞎打听。” 韩晓棠对他吐了吐舌头,就转身进了厨房,丁玉英已抢先走进厨房,在角落的小锅里舀了热水给她洗手。一边又忙着给她盛饭,昨天的包子也没舍得吃,还给她留着。 韩晓棠见了忙道:“娘,我这两天在县城吃了很多好吃的,这包子留着你们吃吧。” 丁玉英却不肯信:“出门在外,哪里有在家好,你看你的脸都瘦了。” 韩晓棠失笑:“脸瘦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用心学习的缘故,不是饿瘦的。” 天下同一个妈,都是妈觉得你饿瘦了,不过韩晓棠觉得瘦了更好看了,她以前是小圆脸,这个年代缺吃少穿的,肚子里没有油水,连脸型都变成了鹅蛋脸,但更加漂亮了。 韩晓棠到底拗不过丁玉英,但吃了一个包子就不肯再吃了,抱着碗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糁子汤,一边好奇的问道:“娘,我爹怎么了?” 正在刷锅的丁玉英叹息了一声,连动作都停住了:“还不是因为你大哥的婚事,陈家要的彩礼也不算多,但谁叫咱家穷呐,根本拿不出来,这亲事一拖再拖的。陈家放话,说陈芳年纪不小了,要是咱们家再拿不出彩礼,就要另外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