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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穿着一身黑乎乎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很长,却蓬乱不堪,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脸上也是黑不溜秋,要不是眼眶里白的很白,两个眼珠子都看不见。经常咧着嘴笑,倒是衬托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裤子的两只裤腿已经变成了丝丝缕缕,两腿从都露到了膝盖以上,没穿鞋子,两个脚丫被泥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这个人不是梅子塘的。张叫花也不认识。不过村里人很快将此人的身份喊了出来。 “陈癫子!别个在这里过桥,你跑这里来干啥子哟?” 来人是陈癫子,梅子坳出了名的癫子。不过很少跑到外面来。所以,张叫花这样的不怎么出去的孩子,竟然认不出陈癫子这个大名人。 陈癫子嘻嘻笑了笑,又唱了起来。 “去年来是要着哩,今年来是抱着哩,灵佛爷,你把娃娃着哩,娃娃给你笑着哩,裆里牛牛吊着哩!” 也不知道陈癫子有没有听懂别人对他说的话,他只活在他的世界里。也许别人笑他疯癫,世人却不知道他的世界只有歌声。 有不怕事大的人大声嚷道,“起高,按照咱们梅子坳的习俗。你家过桥,人家既然撞过来了,你今天就得把这个亲家个认了。” 这人虽然是玩笑之言,但是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过桥认亲家,本来就是撞的。有人运气不好,撞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狗,都得硬着头皮认了这个亲爹。现在好歹也是撞过来一个人。 张起高一家自然是不愿意跟一个癫子认亲家。张起高走过去,大声嚷了起来,“陈癫子,你到别处去。别耽误我们这里的正事。” 张叫花突然大声说道,“起高叔,人家给你送崽来了,你怎么还赶别人走呢?” 走到半中间的张起高立即停住了脚步,苦笑着回头跟张叫花说,“叫花,你莫拿叔叔开玩笑啊。”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你没听见刚才他唱的是什么歌么?这是好兆头啊。你要是想要崽,就赶紧认了这亲家。说不定明年你就等当爹了。你要是赶他走,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崽了。”张叫花认真地说道。 张积旺也说道,“叫花说得对。别人给你送崽过来了,你咋还嫌弃呢?你别看陈癫子疯疯癫癫,当年生产队的时候,他在这十里八乡有多红,你又不是不晓得。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一个癫子。唉。” 张起高还在犹豫,陈美娟连忙跑了过来,“起高,叫花跟你积旺叔说得没错。不管怎么说,这兆头不错啊。认个亲家又不是让他到咱们家来过。大不了,你生了崽,逢年过节去给他送点礼行就是。你何必管他疯癫不疯癫呢?” 有张叫花的警告在前,又有众人的劝慰。张起高很愉快地认了陈癫子这个亲家。 张积旺有又说道,“起高,你认了这个亲家,善待一下陈癫子这个可怜人,其实就是给你崽积阴德,这样今天这阴桥才搭对了路子。叫花说得没错,陈癫子就是给你送崽来了。你也好好对待人家。别觉得人家是癫子,就忽略了别人,该有了礼行不要少了。你带他到你家去洗个澡,给他换身干净衣服。招待他好好吃一顿。以后,多照顾着点。你就当给你崽积德了。” 众人都觉得张积旺说得有道理。 张起高一开始确实是看不起这陈癫子,担心跟陈癫子结了亲家,将来脸上无光。但是听张积旺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活络了起来。领着陈癫子去了自己家里,烧了热水,动手给陈癫子洗了个澡。足足用大灶锅(非常大的锅子)烧了一灶锅水。洗了三四遍,水才变清了。又去喊村子里剪头发的,给陈癫子理了发。拿了干净衣服给陈癫子穿上。 这陈癫子也是奇怪,你说他疯癫吧。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不挣扎。说他不疯癫吧,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上桌,端了一碗饭,蹲在廊前吃,也不去夹菜,张家人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 张叫花觉得陈癫子这个人真是奇怪,看起来这个人的气比村子里一般人的气还要更加纯净。为什么这么纯净的一个人会如此疯疯癫癫呢? 陈癫子吃了过饭,也没有如张起高一家所担心的那样赖在他们家不走。将碗一放,用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的衣袖抹了一下嘴巴,就开唱了。 “世上单身冇讨亲,只有对面情姐好担心;近年(去年)是个单身汉今年还是个单身郎,想起单身实难当;出去三五天,屋里冒出烟;大坑里扒两扒,扒出乌梢蛇;炉锅里揭两揭,揭去蛤蟆来;想起单身实难捱。这山望着那山高,山那边有树好仙桃;郎来不吃仙桃不下手,不爱沉香不下刀;水打茅蔸郎不扯,别人的婆娘郎不捞;只有我郎打单身志气高。” 这是梅子坳版的单身情歌,村里人好多人会唱,却没有一个唱得陈癫子这么有神的。 第86章 不出豆腐只出渣 “积旺叔,这个陈癫子是怎么回事啊?”张叫花看着陈癫子逐渐远去的背影,用手推了推坐在一旁的张积旺。张叫花今天是师傅,坐的自然是头席。张积旺辈分高,自然跟张叫花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陈癫子。那个时候,谁敢叫他陈癫子。都是叫他陈秀才。能文能武,那个时候在年轻人当中,陈癫子绝对是佼佼者。可惜了啊。要不是跟城里来的知情搞对象,哪里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啊……额,我跟你一个小屁孩说这些干啥?你以为你坐了头席,就成人了啊?”张积旺咪了一口酒,笑吟吟地看了张叫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