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严惩
庾夫人脸色微变,显然没有料到这出意外,趁她失神,桓猊身后的侍卫纷纷涌入屋中,转瞬间将她围住,打掉她手中的利器。 桓猊走进来,朦胧的天光拂转在他面颊上,面色略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不像是昏迷一夜的病人,庾夫人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的,自己猜的没错,他这样的人怎么肯为一个女人挡箭受伤,不由掩袖轻笑,“都督来早了一步,没有听到小娘子的真话多可 惜啊。” 桓猊脸色一冷,“带下去。” 知道自己穷途末路的境地,庾夫人仍不慌不忙的,扫一眼上来的侍卫,笑道:“我会走,不必都督操心。” 说罢挺着下巴抿唇,满身傲气地走出去。 “站住。”桓猊叫住,随着他一声令下,侍卫立即抽剑拦人,冷光凝射在他眉眼间,幽暗冷厉,“我有叫你走着出去?” 庾夫人神色微变,看到侍卫朝她走来,手里握着匕刃,惊愕看向桓猊,低声喝道:“桓猊疯了,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是吗?”桓猊无情打断,目光直直望向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厉色,庾夫人心中一悚,不由后跌了半步,脸色惨白,却 又嗤嗤一笑,目光转向一旁的芸娣,“我早该杀了你。” 芸娣被她眼中极大的恨意所惊,她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一切,接着,看到两名侍卫将庾夫人捉起来,一人扣押她手脚,一人用匕 刃在她手腕,脚踝上各划两道,手法精细狠准,片刻间将将手脚筋脉挑破,庾夫人痛极恨极,身子瘫软下去,口中发着呜咽叫 声,却被塞了东西,一声儿叫不出,用憎恶的目光瞪向罪魁祸首。 而桓猊根本不会惧怕这么点憎恶,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帕子,慢条斯理擦着干净的双手,避免沾到她身上一点血腥,“想要活, 就自己爬出去。” 庾夫人嘴里发出嗬嗬笑声,“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么羞辱你妻子,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 桓猊轻轻抬起眉梢,神色明显冷下来,“出去。” 庾夫人脸色惨白,却大笑道:“不就是爬出去,你让我羞愤而死,我偏要活得好好的。”在一众侍卫的目光下,她毫不顾忌自 己的丑态,朝屋门一点点爬过去,一边爬一边笑,露出漏风的牙齿,她四肢瘫软在地上,身下划出一道血淋淋的拖痕,无不凄 惨可怜。 在场的侍卫却面无表情,称得上冷漠,至始至终尽忠于都督府真正的主人。 庾夫人那残破身子,还没爬出院门,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消息由卫典丹禀上来,桓猊说,“不必管她。” 卫典丹又说孔雪在门外候着,桓猊轻轻嗤了声,神色一淡,嘴唇微紫,目光却锐利,“不忠的奴才,见他作甚,打发了。” 卫典丹深深明白打发了的意思,那就是留他一条性命,但往后不再得重用,对一根筋的孔雪而言,得不得主公重用如同废人一 个,哪还有什么盼头,这看似比庾夫人的惩罚轻,实则更诛人心。 卫典丹素来与孔雪不对付,但知晓他的忠心,当年在洛阳一战中,主公腹背受敌,那氐族的大将从背后射来冷箭,是孔雪替主 公挡的箭,离心口偏了分毫,险些丧命,取箭时也凶险万分,孔雪多年孑然一身,舍命忠主,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愚 忠过了头。 在孔雪眼里,为了主公的霸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所有障碍,哪怕这是主公喜欢的,不舍的东西,他都要铲除干净,绝不留一 丝后患。 虽然有这个大毛病,但主公未见厌弃,好好利用,便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剑,便是阿谀敬畏之外的忠言逆耳。 但显然现在,主公忍不得了。 卫典丹显然清楚意识到这个事实,没有劝说,他出去下传领命,之后侍卫也被遣散出去,屋里有片刻的沉静,桓猊开口 道:“你过来。” 刚才的一幕幕,男人没有刻意避开她,芸娣知道自己牵扯颇深,逃不掉,也就没有请命出去,眼下听他传唤,心中不由一紧, 落下眉头,“都督。” 桓猊垂眸看她,眼皮裹住乌黑的眼珠子,神色惺忪,隐隐泛起了一丝白意,他许久未曾开口,嗓音格外沙哑,“你的答案 呢。” 芸娣知道他所言所指,迟疑了片刻,还未等她回答,桓猊却又不屑听般,微侧过脸,目光落在别处唯独不看她,哑声道:“我 知道了,还有,她不是什么好人,别听她的话。” 后半句他声落得很轻,芸娣几乎以为是错觉,不由抬眸,桓猊却已朝外头找了招手,卫典丹麻溜儿进屋,桓猊吩咐道:“带她 回去。” 之后没有再同芸娣说一句话,离开这里回去,直到回到寝院,屋门一关起来,高大的身躯直倒而下,卫典丹连忙扶他上床。 男人静躺在床上,眉睫乌黑,侧影却十分苍白,唇上隐泛一层乌紫,这一刻她才清楚认识到,不是故意引庾夫人露出马脚,螳 螂捕蝉,他是真的中毒了,刚才审问庾夫人和孔雪,恐怕已是在勉强忍痛,做主子的唯有镇定,方能稳住底下人的心,震慑这 二人。 芸娣远远站在众人身后,短短一天内,看到一面是脆弱的他,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不由感到恍惚而又陌生。 程大夫在屋里头,其余人纷纷退下,檐下安静,芸娣心绪渐渐平复,若不是刚才桓猊忽然带人进来,真会被庾夫人的话所蛊 惑,她压下心思,柔声道:“多谢卫大人。” 整个都督府,除去孔雪,也只有他能在桓猊面前说上话,替她通风报信,桓猊知道庾夫人僭越之事后定然极度不满,但她没有 想到,为惩处庾夫人,桓猊不顾残毒没有勾清,亲自来一趟。 卫典丹道:“我只是传个话罢了,听不听主公决定,若主公不想搭理,人在眼前也不会看一眼,可若是上了心的,一脚踏进了 鬼门关也得救。” 卫典丹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暗指桓猊来这一趟,是为了救她,但他不是桓猊肚里的蛔虫,芸娣自是不信,而且也有自知之明, 没觉得桓猊对她多大上心,但也知道他这次病情不容小觑,关切问道:“可是病得厉害?” “原先昨夜体内的毒就清了,但这一趟身体大动,加上精神起伏不定,残毒复发,病症就起得厉害些,”卫典丹有意无意暗 示,但又宽慰道,“小娘子放心,勾清了便没事,主公没有大碍。” 芸娣松了口气,点头道:“没事就好,”若是桓猊有个好歹,都督府又生风波,殃及池鱼,“还需麻烦卫大人一事,可否安排 我与庾夫人见一面。” 卫典丹似是诧异她此举,芸娣道:“有些疑惑还需亲自问问,也好不让自己瞎猜生事,让都督烦心。” 卫典丹亲自送她去庾夫人被押的南院,并派侍卫好好护着,芸娣没有急着去找主子,而是带青罗在附近走了一圈。 院中供奉一座小佛堂,芸娣驻足停留,青罗见状说道:“这里是夫人平日念佛抄经之地,佛家清净,小娘子还是莫要打扰。” 芸娣却看她一眼,神色饶有兴趣,“这里可藏了夫人什么宝贝?” 她不过试探之言,却见青罗脸色微变,便知其中有猫腻。 一盏茶功夫儿,芸娣背手进屋,“像您这般佛舌蛇心之人,居然也供着一个小佛堂。” “你自是不懂,像我这般的蛇蝎,心里越毒,面上越要虔诚向佛,如此才好欺瞒世人。” 庾夫人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起来,裹成肿肿的一团,看到了芸娣,脖子咯咯转过来,散乱黑发之间,口齿漏 风,状如鬼魅。 倒真儿应了她口中所言。 蛇面蛇心。 “夫人不该妄自菲薄,”芸娣仿佛这才想起来,“对了,我还在小佛堂发现一块牌位,虽无名无姓,却能让夫人日日用佛香供 着的,想必是极重要之人。” 芸娣从进屋到现在,双手一直负在身后,庾夫人只当她得意傲气,现在见她从身后拿出一块牌位,刹那间脸色微变,又忽然弯 唇一笑,“倒是我小瞧了你,你想知道什么。” “夫人借孔雪提醒我,又偷簪子引我撞上都督处置人,无非是想将我除去。”针对昨晚的事,芸娣只有一点不解,“但夫人真 因嫉妒杀我,昨晚就可以动手,何必留我到今日?” “我本是要杀你的,后来看见都督舍得为你挡箭,又改了主意。”庾夫人看出她是个聪明人,瞒不住的,不拐弯儿了,“你别 以为那小女孩是我安排的,我可没这么大本事,谁想她年纪小心这般狠,连我都吓了一跳,指不定等都督醒来,攀咬我一口, 方才将她杀了。至于你,我还不想你这么快死了,” “留你到今日,是要他听到你心里的实话,只要你承认对他没有半点情意,都督会亲手杀了你,比起旁人杀死心上人,他自己 动手岂不是更让大快人心。” 芸娣显然也想到这层,庾夫人想杀她,不像出于嫉妒反而像作秀,做给门外的桓猊看,故意激怒他。 桓猊此人不会对女人动心,但骨子里的霸道要求女人忠贞不二,倘若刚才她说没有丝毫情意,桓猊会觉得遭背叛。 可这么做,顶多让桓猊不悦,还能把他气坏不成。 在他眼里,不忠的女人惩罚一顿后丢了便是,就如庾夫人,是死是活,不会影响他半点心绪。 芸娣更想不明白,庾夫人付出这么大代价,只是为激怒桓猊。 她隐约觉得,庾夫人隐瞒了什么。 发觉芸娣沉默,庾夫人幽幽抬眼,眼里藏着鬼祟怜悯的笑意,“你心里可是动了恻隐之心,对那样一个造了孽的恶鬼,你动摇 了。” “世上比这可怜的人多了,要我一一说与夫人听?” “你当真对他没有动心?”庾夫人蹙眉,还未等芸娣回答,她自己又忽然否认,“也是,像他这般的恶魔,世上怎么还有女人 肯心悦于他?” 芸娣这时才发现漏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轻轻抬眼,“夫人似乎对都督怨恨颇深。” 庾夫人嗤嗤笑,“倘若他杀你情郎,害你族人,你一身骄傲都被他毁个干净,自是恨他入骨。” 芸娣乍然听到她有还有个情郎,颇感意外,却听庾夫人呵笑出声,她露出一颗小虎牙,那是没被敲碎的,小巧又可爱,“其实 我在西院说的话,都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