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彰野心-第一二二章 元宵灯
桂喜听许彦卿提过席景荣两次。 一次是他为续任商会会长、因席景荣暗中使卑鄙手段而促迫纳她为妾。 一次是带她去花烟馆,那馆子他说起为席景荣所开,满脸的深恶痛绝。 桂喜看向赵管事问:“赵伯,今年二老爷可有备年礼送席家?” 赵管事稍思回禀:“呈报送年礼单子时,二老爷特意划去席家,表不再攀交往。” 桂喜心下有了主意,她抿唇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来而不往,亦非礼。席家携贵礼相送,若是不报谓为无礼,而二老爷已表不攀往,既无回礼相还,何必再收他的礼授人话柄,图增麻烦!” 许彦昭笑着颌首:“所言极是。” 许母瞟了瞟三儿:“你还有何话要说?” 彦槐总是惧怕二哥的,二房姨奶奶都不肯收,他又何必惹祸上身,遂摆手道:“不干我事,怎样都好!” 许母瞪他一眼,含糊道:“就这麽办罢!” 赵伯在大府管事浸洇多年,也是老辣,他偏高声问:“我该如何回席家,请太太给个指点。” “你问她呀!”许母抬起下巴对准桂喜。 “请二姨奶奶明示。”赵伯辄身看向桂喜,面庞暗含笑意。 桂喜原还要推托,锋芒毕露未必就好,况自个身份也不上抬面,却见赵伯使来眼色,不容多想便道:“年过太半,再送来礼已不是年礼,是生意往来交际应酬的礼,需得二老爷从上海回来亲自收受,我们做不得主。” 赵伯领命而去,房里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每个人都敛起笑容,若有所思的样子。 三老爷把最后点绿豆糕塞进嘴里,指着一事起身溜走了。 许母只道身子疲倦要继续躺会儿,冯氏推着许彦昭先行,其他相继跟随在后。 待房中无人,李妈盛了碗鸡汤给许母,轻轻说:“喛,今儿二姨奶奶出尽风头。” 许母没吭声,拈调羹在碗里来回舀,她不爱吃肉,就爱吃鸡身上的附件儿,这是个好鸡,油黄汤浓味鲜,连一砣鸡心咬在嘴里都弹牙。 李妈又喃喃:“二姨奶奶很讨二老爷宠爱哩!” “那又如何?再宠爱也不过是个小妾,还能翻了天不成?”许母终有些不耐烦,她原对桂喜没恶感也没甚麽好感,不过经了今日这一遭,好感已殆尽。 既然为妾,就要安份守己,如谢芳这般温顺和从,想着怎麽为许家繁衍子嗣就重,勿要起那些不该想的贪念,小戏子的野心,她今看得仔细,是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 她很不喜欢,这宅里半生的墨守成规但被打破,人人心思活络,都要反了天,她的威势又何存。 “你吩咐赵管事、预备着后日去观音庙吃斋念佛的事,让他多上心。”许母冷笑道:“我同谢家母约好到时相见,顺便给二姨奶奶上紧箍咒儿,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妈咂嘴应承。 桂喜最后个出了房,谢芳披着斗篷站在廊下逗笼里的鹦鹉鸟说话,见她出来忙迎前低问:“你都讲甚麽了?怎三奶奶出来,话里阴阳怪气的。” 桂喜笑了笑,忽然觉得都无畏了,她就是要把不甘为妾的野心彰显,她就是要做正妻,随她们流言短长。 想着二老爷用抱过她的手、吻过她的唇、顶入她宫巢的青龙,去对另个女人做出同样的事,她就绷得牙根连腮都酸楚。 越是对他上心,便越是不能把他分享,哪怕谢小姐也不行。 为了二老爷,也为自己她想尽力争取一回,纵是结局终不尽人意,她也认了。 桂花蒸(民国)第一二二章元宵灯 第一二二章元宵灯 正月十五元宵节,街市灯如昼。 许母和许彦昭及几房正奶奶,登上临街楼吃酒赏灯,彦槐等爷们来坐会就溜的没影儿。 姨奶奶们自去玩耍无人管。 桂喜和谢芳乘马车带着贴身佣仆出门,赵妈极力撺掇:“一半里路程外是官衙建得山棚,歌舞百戏分外多,听闻还专搭了座南北拱桥,通身挂满各式彩灯,横在半空忒壮观,不看后悔哩。” 桂喜听得心动,便催赶车的快行,穿过深坊小巷,不多时到了柳牙街,果如赵妈所说人烟阜盛,车马轰雷,当街火树银花,彩灯各种奇巧,令人目不暇接,煞是好看。 谢芳脚小怕于人冲撞摔跌,只坐在马车里掀帘远眺,桂喜同她约定回来时辰,披了娇黄斗篷遮住半颜,携赵妈小翠沿途张望。 两边商铺檐前或冬树枝桠挂了各种灯,灯面写有字谜,答对五道或十道者可兑换一只兔子灯,许多带稚童的夫妇走走停停,猜想着谜面,桂喜得只兔子灯给了小翠,瞧小翠高兴的跟甚麽似的,不禁心生感慨,去年也在这里,同她勾肩搭背的是四喜班里的师姐们,笑笑闹闹间,玉林师兄随手递过来兔子灯,她便拎着含羞招摇,一颠一晃恰似怦怦乱了的心。那份少女情怀近在咫尺,如此刻嘴里呵出的白烟儿,她迟疑着没接住,便敏感地散个干净。 许彦卿同知府周希圣站在楼上,俯看街市十里繁华喧嚣,神情俱凝肃,身后则是若干兵吏整装待发,欲趁这元宵佳节全民松懈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查封禁全城烟馆。 周希圣指着远处笑叹道:“美似银河鹊桥,吾等却无福赏玩,待明年、明年我要搭个更好的,再邀燕衡尽兴同乐!” 许彦卿噙起嘴角,若不是为助官府禁烟,他此时应带着桂喜走街串巷四处玩灯。 哪条路的灯最精巧、哪家元宵最正宗,哪家乐棚的杂戏最逗趣,没谁比他更深谙。 往年宁愿在宅里看书,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是因无谁能挑起他的兴致,有了桂喜自然就大不同。 今是他俩首个元宵节,良辰美景却鸳鸯分离凤眸微睐,明年周希圣还想邀他一起?怎麽想的?! 明年明年或许就是一家三口行于街市了,他怀抱孩子,牵紧桂喜的手,相视微笑,一任橙蒙流光在眸瞳里映亮彼此,是他心底妻儿和乐最美好的样子。 倏得蹙眉,紧盯路边神仙灯下那抹娇黄身影,他接过长随手中的黑色大氅,辄身往城楼下走。 “诶,你去哪?时辰等不及!”周希圣高声道。 “迎春堂门前见!”许彦卿挥挥手,头也不回,高大清梧的背影转瞬不见。 赵妈买了两碗元宵,一碗黑芝麻馅的,一碗裹碎肉馅的,嘴里叨叨:“这是苏州饮马桥那边传来的挂粉汤圆,荤馅最是闻名,二姨奶奶吃这个。” 桂喜嗜甜,接过芝麻馅的吃了一颗,觉得口感还没沈宅薛妈做的细腻,便递给眼馋的小翠。 一阵锣鼓铿锵声,是个年轻小子在上竿踏索玩杂耍,跳跃蹲转身轻如燕,她正看得入神时,忽觉手中一沉,细看竟被塞进了一盏和尚灯,绘着月明与柳翠相连。 急忙抬首四寻,却见那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人海里。 ΓㄖЦΓ0Цщū點ㄖΓ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