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哭坟
自从杨坚当了这个倒霉的右小宫伯,就隔三差五的挨罚,这不是杨坚到牢头那里领三十大板,还好杨坚和牢头混熟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杨坚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 伽罗来到他跟前,把干净衣服递给他。杨坚接住衣服,两个人对视一笑。杨忠、杨坚、伽罗一起坐上马车,会杨府去了。 伽罗一时兴起,非要下车先去庙会逛逛,杨坚扭不过,只能陪着。伽罗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心情大好。 杨坚有一肚子的疑问:“你是怎么让皇上出手帮忙的?皇上为什么要帮我们父子?”伽罗拉过杨坚的手掌,在他的掌心写了一个李字。 魏恭帝三年,周太祖宇文泰准备为自己立嗣。其时泰是北魏的太师,尚孝武帝的妹妹冯翊公主,生下略阳公宇文觉。是为嫡子;他的姚夫人生了宁都公宇文毓,是为长子。 长子宇文毓已经娶了你的大姊,宇文泰生恐立了宇文觉为世子,令尊——也就是我的岳父独孤公会不高兴,好生委决不下。一日,泰对朝中公卿征询曰:孤欲立子以嫡,恐独孤大司马有疑,奈何? 这大司马独孤信,其时声望很高,朝中公卿听了都不作声,既不想讨太师的好,也不想冲犯大司马。 就在这尴尬时刻,大将军李远高声宣言:立子以嫡不以长,公何必疑虑?如果因为大司马碍手碍脚,我这便杀了他!便李远这几句话,才确立了宇文觉为世子…… 杨坚听伽罗娓娓道来,却还是没有听懂皇上救他的缘故是什么。伽罗就又给他讲了个故事: 那是在我出生的前的十三年,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不久,我父亲独孤公被侯景困在金塘城。宇文泰倾西魏的精锐,前往救援,以李弼、达奚武为先驱,以李虎、念贤为后卫,左赵贵、有李远,于河桥、芒山一带与东魏军对阵。 东魏高欢也亲率侯景、高敖曹、宋显等,倾东魏精兵对抗,战线绵延数十里,成混战状态,鏖战的惨烈虽事后数十年,参战的人也是谈战色变。 在混战中,宇文泰马中流矢,一头栽落马下,西魏兵见主帅落马,阵势大乱,成崩溃之势。那时都督李穆策马上前,用马鞭抽打宇文泰,吆喝道:浪荡兵,你们的上司何在? 本来,东魏人以为坠马的是个将领,许多人围了上来,想擒杀他立功,今见一个普通军校敢用马鞭抽他,肯定是不入流的小卒,便掉头往别方冲杀。 就在敌人迷茫之际,李穆让宇文泰坐上自己的坐骑突围。宇文泰重振旗鼓,与东魏兵再战,结果反败为胜,不仅救出独孤公,也安全退兵回到长安。 宇文泰脱险后,与李穆相对而泣,他环顾部下,指着李穆说:成我大事者,此人也!于是超升李穆为武卫将军。可以说,当时要是没有李穆,便没有宇文泰,更没有西魏和北周朝廷了。 有了这一过命交情,李家与宇文泰的关系就非同寻常了。不久,宇文泰四儿宇文邕、六儿宇文觉相继出生,又将两儿寄养在李家,让李贤的妻子吴氏哺养,赐吴氏为宇文氏。 后来,宇文泰又作主,将女儿嫁给李远为儿媳妇。最后,宇文泰又让十一子代王宇文达认李远为干爹。于是,李氏一门便有二上柱国、三柱国、七大将军!与李氏不相上下。 伽罗讲手里的冰糖葫芦咬了一个:“当今皇上和先帝宇文觉争皇位的过程中惨败,李远是原由。皇上有意拉拢李昺,就要先打压宇文护。如果杨家倒了,宇文护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大!” 孝陵的坟土犹新。京师久旱,文帝安葬后一直没下雨,前不久下了一场小雨,于是有小草萌芽,它们刚刚冒针出土,好奇地瞧着目下这四个陌生的人。 守陵人远远地望了一眼来人,又回到房中,他知道来了大贵人,不宜干扰他们。 年纪最轻的一个来访者从马上搬下了一只竹笼,从中取出了鹿脯、美酒等祭品,一一张罗在祭台上。 四个人默默跪在陵前,无言地叩拜着,左袄的胡服一张一翁。北周的皇族宇文氏是鲜卑人,如今朝廷刚刚改服汉魏衣冠,但他们还是穿胡服。 “宇文泰!我辈来看望你了!”一个苍凉的声音说道。 宇文泰是周文帝的名字,便是去世之后,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这么称呼。 呼“宇文泰”的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大将军于谨。他是文帝的外甥,与文帝同年同月同日生,因而,宇文泰很喜欢他,将他养在自己的府第中,又是文帝的同学,简直比兄弟还亲,是文帝即位后的第一心腹。 无论是扳倒西魏权臣,还是大大小小的战役,他都是立了特殊的功勋的。虽然,场上四人他的职位最低;但他腰系十三环金带却是文帝特赐,那是皇帝才能享用的御物。 “皇上……”这声音苍老得很,那是四十八岁的宇文神举说的,声调似呼唤又似叹息。便此一呼,却将他对先帝的满怀思念,以及他对时世的无限感慨,乃至他自身的极端失望与迷茫全部宣泄出来。 宇文神举是文帝的族兄,柱国大将军,执掌宫中禁卫的右宫伯,是文帝的又一心腹大臣,如今已被新帝调离出宫,出任并州总管了。文帝去世才八个月,对宇文神举来说,似乎是过了数十年,忽然满头白发,声音也浑似七八十岁的老人了! 另外两个人只木然地叩拜着,他们是柱国大将军独孤信和上柱国赵贵,也是先帝的心腹大臣。最近皇帝已诏令独孤信出任徐州总管,赵贵为秦州总管。 行礼过后,大家分别坐在陵前的石羊石马上面,痴痴地想心事。 唯独于谨一人默默地在享用祭品。他连喝了五六杯,突然喊道:“喝酒!” 首先独孤信动了,他悄然走向祭台,闷闷不乐地喝了几杯。他感到不大自在,又冲着宇文神举和赵贵喊话:“喂!你们若是要上吊自杀,也该喝足了酒!” 那两人复又怏怏地走过来,似乎不是来喝酒,而是被推向刑场。 大家又喝了数杯闷酒,至于菜依然没人去动,什么鹿脯、辣子鸡、黄河鲤鱼、熊掌,都滚他娘的! “你们倒是说呀,这样问杀人了!”于谨忍不住道。 “还说什么?孝伯!”宇文神举痛切地说,“我辈便是因为说话,才弄得走投无路,才到这里来的……” 独孤信幽幽言道:“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如今尚有何言?” “乌丸轨,你胡说八道!’于谨突然很激动,“我们说的全是应该说的话,哪一句错了,哪一句不该说了?” 周文帝于开国之际为了笼络汉人,赐给汉人三十六个将领的鲜卑姓氏。如李弼赐徒河氏,赵贵乙弗氏。李虎大野氏、王雄可频氏、杨忠普六茹氏……不等。 独孤信叹了口气,说:“当年……我辈皆言:太子非社稷之主……” “这没错啊!”于谨急切打断独孤信的话,“如今事实已证明我们的话!” 独孤信黯然道:“他的不堪负荷天下重任,难道就我们几个看出来了?其实很多人都明白,比如贺若弼、韩擒虎吧,都作如是观。有一回,文帝问我:近来太子如何?我说,依然如故,文帝不乐。 我说:臣言不足取信,可再问贺着弼内史及韩擒虎总管。后来两人面帝,都言未闻太子有何过失。事后,我责问两人为何出尔反尔?韩擒虎笑而不言,贺若弼反而说是我错了……” “怎么?他说是你错了?”于谨大惑不解。 “正是。他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此事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中议论?”独孤信停了半晌,又说,“如今细细想来,我辈当年有关太子的说法,于国而言自然是负责到底,于己而言简直是找死了!” 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非但哑口无言,也黯然伤神了。 此刻日已向哺,渐霜风凄紧,日色惨淡,环顾关河,令人难抑心中的悲怆。 于谨只一味地喝酒,也不忘为他人添酒,但确实醉眼朦胧了,尽管他人杯中酒分毫未动,他却依然往其中注酒…… 他猛喝一杯后,突然醉醺醺站起来,缓缓举起手,指着文帝的孝陵说: “宇文泰,你才是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英雄。白手起家,成为西魏第一权臣,奠定了大周的基业;即位处境是何等的严峻! 你的帝座,简直是置之于死亡深渊的边缘!那时,你才三十八岁啊,血气方刚;然而,你却能闭门养晦,假痴假癫,装傻一装就是十二年! 这种强忍的功夫,自古以来谁能相比?精明强悍的高欢不是好对付的,晋公府第的禁卫不仅多过皇宫,也强过皇宫,而且,天下十二军兵马全归他相府调遣,想动他一根毫毛,那是难上加难! 你的无上法宝便是一个‘柔’字,一切听他,顺他,随他,让他,并且是心平气和地这样去做,一次、十次、百次、千次的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