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薛远盯着顾元白吃得沾了油的唇,喉咙痒,没听清,“饿什么?” 侍卫长加大了一点声音:“你要是饿了,那就先去吃吧。” “去吃?”薛远移不开眼,哑声,“能吃吗?” 嘴巴能吃? “那有什么不能吃的?”侍卫长笑了一下,觉得薛远能提醒他警惕褚卫,是个好人,“宫中的膳食美味又足,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薛远呼吸一热,陡然紧绷了起来,但一紧张反而呛到了自己,发出了低低的咳嗽声。 顾元白一顿,朝着旁边示意:“给他倒杯水。” 宫侍端了杯水送给薛远,薛远接过一口而尽,余光瞥这顾元白,看着他瓷白的侧脸又出了神。 一顿饭需要多少银子,脑子里不由算了出来,一算,这钱薛远能付得起,莫名其妙的,薛远自己就挑唇满意笑了起来。 午膳后,顾元白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之后,正好睡了一个时辰。顾元白躺在床上缓了缓神,外头有响动声传来,撩起眼皮一看,房门被人打开。 田福生道:“圣上,到时辰了。” 顾元白闷闷嗯了一声。 “外头叫什么呢?” 田福生道:“您前些日子病了的时候,薛大人抱来了两只小狼崽放在了宫里,今个儿宫人瞧着您身体好了,便来问问要不要将两只狼崽抱来给您解解闷。” 顾元白闷声笑了,“朕说要狼,还真的给朕拿来了。” 他心情不错,掀开了被子,道:“起身吧。” 两头狼崽子皮毛银灰,是十分漂亮的颜色。它们被抱过来之后,见到薛远就扯起嗓子嗷呜了起来。 薛远走过来,亲自把叫个不停的狼崽子抓在手里,然后递到了顾元白的跟前。 小狼崽小的时候可爱得很,但已经有了攻击人的野性,顾元白朝着两只狼崽伸出手时,这两只幼狼就张大了嘴,蠢蠢欲动地想要伸着脑袋去咬上一口圣上的手指。 薛远低头一瞥,大掌扼住两只狼崽的命脉,两只狼崽垂下了耳朵和尾巴,怯生生的嗷呜了一声。 顾元白的手指就安安全全地落在了小狼崽的头顶。 毛发茸茸,圣上明显喜爱这样毛发柔软的动物,上次那只赤狐就被养在了宫中。 两只小狼崽子挺机灵,知道看碟下菜。除了刚开始想咬顾元白那一下之外,之后一直乖乖的由着顾元白顺毛,奶声的嗷呜也格外的喜人。 这种凶悍的猛兽,小的时候总是这么可可爱爱,萌得人心都化了,至于长大之后,那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顾元白想起了曾经在薛府遇上了那两匹狼,那两匹狼毛发乌黑,獠牙外露,涎水从利齿上滑落,长大了之后和小的时候完全不能比。 玩了一会儿狼崽之后,顾元白就要收回手,转而去工作,但薛远却突的把怀里抱着的两只狼崽往地上一扔,两只狼崽被猛得一摔,差点被摔得眼冒金星。 薛远攥住了顾元白的手,在顾元白皱眉之前,他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玉扳指,给戴在了顾元白左手的大拇指上。 圣上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是天底下最最养尊处优的一双手。这样的手带上绿的凝重而通透的玉扳指时,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白的被衬的更白,绿的被衬的更绿,两相交映,更显精致绝伦。 薛远喜欢得想抬起在唇边亲一亲,他笑了,“臣的眼光还算是不错。” 顾元白抽出手,看了一番这个玉扳指,他上手转了转,倒有些出乎意料的合心意。 圣上面容稍显柔和,淡唇勾起了笑,“薛侍卫用心了。” 你愿意戴上,这哪能叫费心呢? 薛远开了口,说了话,他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自己都觉得语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圣上,今晚便是花灯节的第一日了,要不要臣陪着您去看看?” 如果薛远的那些下属、府中的门客见到薛远也有这样的姿态,怕是要惊掉大头了。 两只狼崽子趴着薛远的黑靴上,拽着官袍就要往上爬,薛远把两只崽子踹远,双目紧盯着人不放,“圣上?” 顾元白恍然,“今日原来已是花灯节了。” 他兴致盎然,“那必须是要去的,朕前些时日做的花灯,不就是留着今日用的吗?” 花灯节持续三日,这三日京城宵禁不再,到了晚上,鼓声一响,各家各户点上了花灯,整个京城犹如黑夜之中的一颗明灯。 家家户户面带笑颜,老老少少把颜欢笑。 有书生站在桥头上,朗声道:“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1” 其他人哈哈大笑,除了这些吟诗作对的书生之外,还有不少人手中正拿着《大恒国报》,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笑着说着什么。 花灯炫彩,将天色都染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样。万人空巷,人人之间欢声笑语,来往之间还有年轻的男女,在面色羞红地互诉衷肠。 大恒繁荣昌盛。 海晏河清。 顾元白身处这座不夜城之中,内心都因为这样的画面而柔软了起来。 他带着人在街道上擦过一个个人群,时不时就能见到全身铠甲腰配大刀的巡逻士兵。每年到这样欢庆的节日,京城府尹都会派人严加守护,严禁小偷小摸和拍花子的存在。 顾元白拎着他的那个简简单单的花灯,在黑夜映衬下,薛远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他像是顾元白身旁最高大的狼,顾元白好几次因为面前人群的拥挤而差点陷入了薛远的怀里,都被薛远一一扶了起来。同那日擅自扒了他裤子的行为相比,今日的薛远可以说得上是规矩了。 顾元白笑了笑,打趣道:“薛侍卫,你这几日同褚子护一同做事,觉得如何?” 薛远面色不改:“圣上,褚子护这人不行。” 顾元白眉头一挑,“哦?” 如果他去边关了,那几个月都回不到顾元白的身边,留下那个对顾元白心怀不轨的褚卫,怎么看怎么危险。薛远一本正经地道:“他有龙阳之好。” 顾元白一愣,随即面色怪异。 薛远假的说得如同真的一般:“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不知道有多龌龊。圣上,此人心思深沉,您可万不要被其蛊惑了。” 顾元白觉得有些微妙。 按理说褚卫似乎喜欢男人才是正常的,但看薛远如今这神态语气,好似褚卫喜欢男人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一样。 而且在皇上面前这么直白的抹黑别人,薛九遥真还是第一个。 顾元白心中好奇,他也直接问了,“那你喜不喜欢男人呢?” 怎么可能。 薛远想说不喜欢。 男人?喜欢什么男人? 自古以来阴阳结合才是大道理,都是爷们,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想说出来,想直白的说“老子怎么会喜欢男人”,但这句话到了喉咙,突然就被堵住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 薛远张开嘴,但话总是闷在了嗓子下,缓缓跳动的心脏沉沉地将这句话压着,让薛远怎么也说不出来。 身边年轻的男男女女相视一笑,街边五颜六色的花灯闪着各色的光。 京城之中,近年来虽然龙阳之风盛行,但在今日,放眼一看也只是年龄相仿的男女。处处如此热闹繁华,但薛远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卡死在了嗓子里,只能看着顾元白,看着黑夜和泛着粼光的水,然后问自己,薛九遥,你喜欢男人吗? 呵。 兵营里那么多的男人,薛远只要想一下就恶心的要命,他不喜欢男人。 但如果—— 如果是顾元白呢? “轰”的一声。 缓慢跳动的心脏陡然之间开始变快了。 薛远艰难地启唇:“我——” 顾元白已经忘了那随口一问了,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景色,侧头朝着薛远微微勾唇,“你什么?” 薛远沉默不语。 他看着顾元白,眼神中晦暗不明。 顾元白的脸映着灯光,小皇帝的皮相很好,但再好的皮相也不过是个男人。 顾元白这一夜只是散了散步,但也一饱了眼福,回宫的时候十分的心满意足。 薛远也回了府。等到夜深人静,薛远躺在床上,脑子再一次响起了顾元白问的那句话。 “那你喜不喜欢男人呢?” 薛远睡着了之后,睡梦里也全都是这句话。 他在深更半夜的时候猛得被惊醒了。 床铺猛然一响,薛远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浴房里拿着半桶冷水匆匆从头浇下。 冷水滑落,脑子里也清醒了。 薛远看着冷水,低着头,发上的水迹往身上流。 顾元白不喜欢男人。 小皇帝都不喜欢男人,他薛九遥,铁铮铮的汉子,又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呼吸粗重,嘴边流过的冷水也变成了苦味。薛远面无表情直起身,往房间里走去。院落之中的月亮很亮很圆,漫天星光好像随手可摘,薛远余光一撇,脚步停顿在原地。 他不由自主的想,这么漂亮的月亮,如果顾元白也能看到多好。 回过神发现自己想了什么的薛远猛得沉了脸,大步朝着卧房走去。 几声狼嚎突起。 薛远坐到了床边,却完全没有了困意。 外头的月光渐渐没了,天边逐渐亮起,光亮照进了房里,照亮了薛远眼底的青黑。 他抹把脸,心道,完了,薛远。 你喜欢上小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