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页
“离开这里。”一期一振的双眼恢复了些焦距,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道,“离开我。” “就算想走也没有地方去吧。”草薙伸手触碰他的皮肤,冰凉的感觉瞬间顺应神经攀爬而上,反倒让他吓了一跳,“头很痛吗?失血过多会神志不清的,你……” 一期一振用力挥开他的手,被染成黑红的指尖搭在刀柄半晌,终究没有将它拔/出/来。 草薙用手电筒替他照亮路径,在旁提醒道:“注意脚下。” “闭嘴。” 人类想了想,打开文档,输入一行贴心的字符,放在一期一振面前晃了晃:当心摔倒。 “对了,你能看懂日文吗?现代文?” “……” 付丧神沉默着继续前进,却因为模糊的视线和从太阳穴传来的阵阵刺痛,还未走几步就被绊倒在地。草薙愣了几秒,戳了戳直接趴在血泊里不动的一期一振,后者没有反应,他只好先拉起一只手臂,将付丧神扛起来。 啪。 太刀脱手,砸在光滑的地面上。 一期一振比想象中更加轻,青年脸色苍白,任由他架起来向前移动。 “对不起。”唇间溢出破碎的声音,“我、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任何人……” 他原本无力的手微微颤动,仿佛忽然被注入了力量,草薙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甩开,向后踉跄了几步。青年飞速俯身抽出那柄太刀,握住雪亮的刀剑向下猛刺,空闲的手则扼住草薙的咽喉。 被削断的碎发飘散在空气中,皮肤有温热液体的触感,草薙感受到扼住他的力度愈来愈大。说出一句话都极其艰难,他尽力抬起头,眼光撞进那双失去神采的双眸中。 “……一期……” 他咳嗽了两声,意识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忽然涌入的刺痛感,他难得皱起眉毛,很少有这种令人不快的、掺杂思绪的疼痛来袭,上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五虎退带来的。但五虎退的情绪纯粹是天真的残酷,不像一期一振这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清晰的认识。 事件的开始,是付丧神的现身。 作为武器的岁月实在漫长,从战乱时代至今,换作普通人类,大概记忆已经模糊。然而对于一期一振而言,那段时间永不褪色,无论身为谁的刀剑都不会改变。 刀剑付丧神是时之政府的产物,存在于世,然而不应现世。于他而言,找到值得托付的审神者、不会被轻易丢弃,在数不胜数的本丸当中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但真正与那人相处时,他才发觉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 比谁都温柔的审神者,将他们的一切都包容了。 跟随着他奔赴战场,或者留在睽违已久的现世,就算一直沉溺于平静的生活,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不会将短刀们当作多余的废品而处理,不必因武器愚钝而大发雷霆,这样的主君已经弥足珍贵。 异常是第一具溯行军的到来。 本该只出现在战场的怪物,由于传送疏忽,撕扯开了与现实的裂缝。这是极其严重的过失,然而也正是从审神者的父母成为前两具牺牲的尸体开始,负责本丸的役人消弭了踪迹,本丸的链接也就此与时之政府断绝。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期一振本以为审神者会崩溃。年轻人将自己关在东京狭小的屋子中,每日留给他们的总是继续日课的命令,无论是狐之助还是审神者,都没有堵上裂缝的手法。 审神者邂逅了奇怪的男人。 他们总是在密谈之中,远远避开付丧神们,一期一振曾与其短暂照面过,那是在人类中容貌称得上清丽的男子,只是他的笑意总带着些古怪。 现在想来,不需多加思考,他便能猜到对方的说辞——绝对是用“我来帮助你吧”或者“告诉你守护所有人的方法”之类的方式哄骗审神者,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夺得对方单纯的信任。 “一期一振。”审神者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帮我守护好所有人。” “……谨遵使命。” 繁重的出击与资源贫乏的本丸,矛盾很快愈演愈烈。审神者变得更加暴躁与焦虑,他的命令中强迫成分实际并不强烈,然而,付丧神中无法坐视牺牲者不断出现的不少,即使接受不了手入,他们也会尽力而战。 与此相伴,溯行军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反倒种类增加,在战斗中,一期一振确实能感受到敌方的增强。审神者的灵力不足以维持他们的强大,有一段时间,一期一振甚至怀疑他会消散。 “发生了什么?”草薙忍不住发问,“一期一振?” 说不准是因他的疏忽、审神者的不闻不问,还是因陌生男人的欺骗之举,一期一振赶到战斗现场时,看到了人类的尸体,和那柄碎裂只余残骸的刀具。 他回过头,见到审神者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悲怆的神色,青年被付丧神那双几欲扭曲的眼眸所惊,移开了目光。 但这不是审神者的错。 这是我的失责。 一期一振在说服自己,审神者躲着他的时间变多了,也许是察觉到对方浓重的悲痛与不解,即使下命令,他也会专门隔开一期一振与其他付丧神。 想质问他。 想阻止他。 想理解他。 想■■他。 但回过神来时,审神者温柔的一切都被从记忆中割裂。他逐渐忘记对方曾经的模样,漫长的时间化作碎屑,之后的一切都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