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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宋国真讨厌。” 傅询笑道:“你不是把他们骂回去了?还嫌不够?” “不止这个,他们老觉得自己的礼法、自己的政制、自己的文人才是正统,也很讨厌。” “是吗?” 韩悯仰头将酒杯中甘甜的果酒饮尽,坐正了,道:“先前因为柳师兄、琢石和谢岩他们在,我不怎么敢说。其实从根本上说,宋国人仍然垄断正统学问。” “怎么说?” 韩悯想了想:“我也不是要说他们,我只是觉得,我大齐建国近百年,在学问教化这一方面,犹有大不足。” 他也怕这话说来惹得傅询恼火,说得小声,傅询倒不在意,只问他:“不妨事,你尽管说。” 韩悯缓缓道:“老一辈人,就拿我老师柳老学官来说,他是江北人,早先在宋国做过太傅,后来夜渡渭水,才来了我齐国,得德宗皇帝赏识,在学宫任教。” “而今一辈,拿谢岩与楚琢石来说。谢岩原是江北人,被宋国驱逐,才流落我齐国,他的字画在齐国千金难求,后来中了状元;琢石原本也是江北人,在我朝中了探花。他们早些年都是在宋国念书的,一届科举,齐国的状元与探花竟然都是宋国人。” “我不是刻意将人划作江南江北两处人,也没有贬低江北人的意思。只是这么些年,我齐国军力虽胜过宋国,但是从我老师到谢楚二位,可见江北宋国还是垄断了学问,我大齐差的还远。” 傅询便问:“若是你,可否打破僵局?” 韩悯揉了揉脸:“或许可以,但只有我,还是远远不够的。” 傅询握住他的手:“朕明白了,你不用担心。” 韩悯还是有些忧愁,收回手时,不小心打翻案上杯盏,满满一杯果酒,洒在他的衣袖上。 正红的衣料湿了一片,傅询要喊人来,韩悯撑着手站起身。 “没事,这儿风大,吹一吹就好了。” 他倚靠高楼阑干,斜斜地站着。 风动时,将他的衣袍吹起,恍若微醉的文曲星君,将乘风归去。 傅询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你往北望,目之所及,日后皆是齐国疆土。” 韩悯望向远处灯火:“虽有疆域无边,没有学问根基,恐怕难以维系。盛世先声,大国文脉,此事须计谋深远,徐徐图之,尽我一生,未必可得。” 北边灯火透亮,连接青山绵延,越过山脉,就是渭水,渡过渭水,就是宋国。 宋国之后,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沉默良久,韩悯忽然道:“我还没二十岁,我还有好几十年。说不准,盛世前夜,就握在我的手心里。” 他想了想,用手肘碰了碰傅询:“当然还有你手里。” 傅询笑了一声,却只说了一句:“你放心。” 韩悯揽住他的肩,坚定地应道:“我知道。” 不知道多少次,他二人在这两句话里,定下乱世的烟尘,也安定下各自的心神。 冷风吹着,韩悯咳嗽了两声,把人往自己这里带了带:“傅询啊,比起这个,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嗯?” “方才在和庆殿上,你想用什么理由回绝婚约?” 想起这个,傅询也咳了两声:“没有什么。” 韩悯调笑的目光看着他的神态自若的脸,然后目光缓缓向下:“你别假装,我都听到了,你说你早些年在西北征战,身上……” ——调戏圣上。 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只怕松烟墨客的话本要不好卖了。 傅询按住他的腰,按住欲乘风归去的文曲星官,正色道:“那你就是要朕证明给你看了?” ——反调戏。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交流之后,理应是肉体交流 第67章 【一更】舍得回来 被酒沾湿衣袖, 韩悯就靠在高楼阑干边,借着晚风,想要将衣袖晾干。 他倚在木阑干上,伸出一只手, 大袖垂下, 如同蝶翅鸟翼。 而月光清冷, 仿佛在韩悯的红衣之上,另罩上一重轻若无物的薄纱。 他不常穿红衣, 但正红的颜色实在是配得起他。 傅询就站在他身边, 一只手扶在阑干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似乎是在望着北边的青山出神, 实际却是将韩悯一同放入眼里。 再吹了一会儿风,衣袖干了, 韩悯咳了两声:“时候不早了,臣也该回去了。” 这时宫门已经下钥, 方才傅询留他时,说等会儿自己会派人送他回去, 他才安心留下来的。 所以他这时看着傅询,等他开口。 偏偏傅询看着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忘记了。 “怎么了?” “臣出不去了。” “那朕派人送你出去。” “多谢……” 一句道谢还没说完, 傅询又道:“只是你这样, 能回去吗?” 韩悯不明就里:“嗯?怎么样?” 傅询站近一些,捞起他的衣袖:“满身酒气,双颊通红。” 闻言,韩悯连忙闻了闻衣袖, 又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是有点儿。 “你的生日是在六月廿七吧?今日才十一,你还没束冠,这样回去,你爷爷会不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