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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竹帘被卷上去,坐在窗边弹琴的是个白衣公子。 韩悯觉着奇怪,就多看了两眼,而那白衣公子对上他的目光,朝他笑了一下。 傅询不太高兴,拧了一把他的腰间软肉,冷声道:“男风馆没见过?别看了,进去。” 韩悯这才反应过来,脸颊一红,钻进马车去了。 * 马车行得平稳,韩悯捧着茶盏,端端正正地坐着。 傅询坐在正中,神色微冷。 韩悯悄悄觑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多谢陛下。” “不必客气。” “白日里,陛下说晚上要见一个人,想来就是信王爷?” “是。” “给陛下添麻烦了。” “没有。” 再无话说,韩悯就收回目光。 他知道今晚这件事情,他办得不太妥当。 其实在一开始,约在天香楼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还是梗着脖子过去了,只想着攒够了银子,快点把宅子买回来就好。 却不想遇见的是季恒。 当时季恒出言羞辱,又是在他不熟悉的地方,他就应该先走再说,不该和季恒呛话,更不该把茶壶扣在他头上。 可他当时,就是忍不住。 倘若今日傅询与李恕不来,他可能要栽在天香楼。 韩悯垂了垂眼,再小心地看了一眼傅询,语气软软的:“我错了。” 傅询不理他,韩悯借着马车速度放缓,滑到他身边,悄悄伸出手指,拨了拨他的衣袖:“傅弋铦?” 弋铦是傅询的字。从前告诉过韩悯,不过他没有喊过。 傅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捏住他的下巴,用衣袖把他脸上的香粉擦干净。 不多时,车驾停下,傅询放开他,下了马车。 韩悯跟着跳下马车,这才发现他们没有回宫,而是到了勾陈街的韩家老宅前。 他不确定道:“都这么晚了……” “你不是要买宅子吗?不看看怎么买?” 傅询扶着他的腰,往前一推。 木门没有上锁,檐下两盏灯笼也被点亮,烛光在晚风里轻轻晃动。 他站在石阶上,却忽然往回缩了缩手。 心知推开门也看不见从前的场景。 或许里边屋宅颓圮,各处都需要重新修缮。他在方才要推门时,却忍不住想着会不会有人问他一声:“回来了?” 傅询走上台阶,握住他的手,带他推开木门。 老宅虽有损坏,却也没有韩悯想的那么严重。 檐下也点着灯烛,院中桃树无人照料,已经枯死。 韩悯使劲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往里走。 韩家从前并不富裕,老宅也不是很大。 自木门进去,一条石廊,左手边是院子,一棵桃树、几株文竹,还有一口水井;右手边就是会客的厅堂。 再往里走,是韩爷爷的房间与书房。 韩悯小时体弱,不能出去玩儿,就跟着爷爷念书识字,打发时间。 往后就是兄长韩识的房间,还有后宅。 地方不大,韩悯很快就走了一圈,将要重新修整的地方都默默记在心里。 要修的地方不多,想来是常有人来照管。 仍旧回到院子里,两人坐在堂前台阶上。 韩悯拢着双手:“谢谢你。” 傅询坐在他身边:“不用客气。” “我已经攒了八百两银子,不知道你买的时候……” “当时先皇猜忌,我不太方便亲自来,是托小叔叔买的,我也忘了给他多少钱了。” “那就全部给你好了。” 韩悯从怀里掏出银票,塞到他手里。 还带着他的体温,傅询将银票握在手里,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官府登记文书。” “好。”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韩悯问:“你急着回宫吗?” “怎么?” “上回你去桐州,爷爷说,我们家桃花树下有一坛花雕酒给你,你挖出来了吗?” “没有。” “那我现在挖出来给你吧,说好了给你的。” 说完这话,韩悯就跑去堆杂物的房间,挑了一把花锄——从前韩爷爷种花用的。 月光照在树上,仿佛枯树重发新花。 而韩悯站在树下,一树花瓣摇落,停在他身上时,重又变作水一般的月光。 树下泥土板结,挖起来不怎么容易。 傅询扎起衣袖,接过他手里的花锄:“我来吧。” 所幸酒坛埋得不深,挖一会儿也就挖到了。 从土坑中将酒坛抱出来,用帕子擦干净,最后在厨房里找了两个酒杯洗干净。 两人坐回阶前,打开酒坛时,酒香浓郁。 韩悯握着两个酒杯,傅询提着酒坛往里边倒酒。 韩爷爷原本说这坛酒是韩悯出生时埋下去的,要等他中状元时再挖出来。但是因为韩家抄家,韩悯错过了去年的科考。 想来日后也没有机会,那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永安,就把这坛酒送给傅询了。 韩悯低头闻了一下,有点呛人。 但毕竟是爷爷给他准备的酒,他喝了一口,忍着没咳嗽,把眼角都憋红了。 他没咳嗽,傅询却看得出来,抬手帮他拍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