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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和魔龙纠缠。 下了楼,和叶慕交代,一是好好安顿那些人,二是传讯回雁歧山,让那边有个准备,他和江随澜或明早或明晚会到。 霸剑听到了,过来沉声说:“不必了,我已和师父说了。” 叶慕朝霸剑行礼,拘谨道:“师叔论事,我便不打扰了。” 霸剑点了点头。 叶慕走了。这时客栈也闭了门,潜阳抱着楼冰去了霸剑为他定的房,一片狼籍的大堂只剩霸剑和殷淮梦。 “淮梦,坐,我们谈谈。” 霸剑——穆途归修重剑,重剑无锋,只有一往无前的孤勇,每次出招都是铺天盖地的灵力压制,剑风扫荡,无人能挡,“霸”之一字,就是这么来的。 亦是因为霸气无双,许多人都当穆途归是有勇无谋。 穆途归是兰湘子的第一个徒弟,那时兰湘子还是化境,生活百无聊赖,每天的乐趣就是给徒弟上课。不光心法剑法掰开了、揉碎了讲,人生各种遭遇也能摆出一二三的道道来。 听着这样教诲长大的穆途归,不说话则已,要说也能头头是道。 而且穆途归心细敏锐,也很会带孩子。 他是翼洲人在是家族中,他是这一辈的长兄,把弟妹们照顾得很好。 穆途归到雁歧山时已有十五岁,身处修道家族,该懂都已经懂了,兰湘子讲些深的也能体悟一番。过了没几年,兰湘子收醉刀和殷淮梦是前后脚的事,那时两人都还只是小孩,十一二的年纪,教他们不像教穆途归那样容易。 兰湘子与其说授道,不如说还是在寻自己通往无境的道。讲课,掰开了揉碎了,孩子还听不懂,就干脆让他们自己去悟、去问。 小醉刀倒是活泼,有什么不懂的就说,但殷淮梦一整天下来都说不了一句话,穆途归担心他,常私下与他交流,努力从他嘴里撬话,探究他心中如何想的。 时日久了,也与殷淮梦交了心。 后来殷淮梦长大了,他们各自修道,各自有任务,像过去那样的谈心少了,但师兄弟的感情总是没有变的。 殷淮梦在霸剑对面坐下。 掌柜的亲自送了酒过来。 悲芳春。 霸剑为他斟酒,殷淮梦饮了一杯,神色撑不住般,陡然灰败。 “师兄,我好狼狈,从未这么狼狈过。”他疲倦道。 霸剑诧异地看了殷淮梦一眼:“你狼狈?” 他笑了一声,辨不出什么意味,仿佛纯粹感慨:“我还以为你破无情道后,顺应本心,从此恣肆多情了。” 殷淮梦抬眼,不知道霸剑这是不是讽刺。 霸剑为自己倒了杯酒,饮尽后缓缓道:“淮梦,我知你内敛,知你孤傲,知你要强。你修道一帆风顺,走到今日,除开感情之事,从来只得不失。第一次超出你预料的失是楼师弟陨落,第二次是江随澜离你而去,我没法像师父一样完全看透你的心,但在这件事上,我有些许揣测——你太想要两全了。” 殷淮梦认真听着,点了点头,轻声说:“是。” “今天你说的那话,既伤楼冰,也伤江随澜,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淮梦摆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沉默着。 “感情之事,是没法两全的,倒是两伤容易至极。你为随澜破道,为他堕魔,一路追着他——去了魔渊吧?师父给了我魂火叫我找你们,我看到你的魂火指到魔渊方向了。” “是的。” 霸剑注视着他,颇恨铁不成钢:“你为江随澜做了你对人生而言最为重大的抉择,本应将你的心清清楚楚展现在他面前,叫他知道你待他的真心,但你偏在那些小事上黏糊不清——楼冰在幻境中与你发生了什么重要吗?楼冰是过得好还是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既不爱楼冰,随澜又因你与楼冰的过往伤过心,你就更该避嫌,当断则断,不看,不听,不问。还是说你还心有楼冰?” 殷淮梦摇头。 霸剑看着他,继续说:“既然如此,我再问你,你觉得今日随澜走火入魔,那般疯狂杀意,与你态度无关吗?” 殷淮梦苦笑:“看来是极有关的。” “是极有关的,”霸剑掷地有声,“你想要两全,但爱是没法两全的;你想要两全,楼冰和随澜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是因为要把这二变成一。一心一意的一。” 此间寂静。 霸剑最后道:“淮梦,你要知道,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你是罪魁祸首。” 片刻后,殷淮梦说:“我知道了,师兄。” 他痛饮一杯,抹了嘴,慢慢说:“师兄,你说的对,我不该犹犹豫豫,好像顾着两头,我对楼冰既已无意,应该清楚明白地做出表现,不叫随澜误会。只是今日以前……我还是有困惑的。” 殷淮梦声音低了下去,他说:“我爱随澜,我这样爱随澜,为他所行种种事,回首起来叫我自己都害怕,我这份爱,是怎样的爱啊?是百年习惯的延续,是受不了失去的偏执,是畸形的占有欲,还是……真正的爱?我问楼冰幻境中结果如何,并非想和他再续前缘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若换了是楼冰与我共度百年,我会像此刻对随澜般对楼冰吗?潜阳那未尽的话,叫我知晓幻境里,我从未与楼冰在一起过,于是我突然醒悟了。我和楼师弟两百年相处,我都没真正踏出那一步,一百年后重逢,我亦没踏出那一步,幻境中轮回,我也没有。我终于确认,随澜是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