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节
刘芳扶着门框，跨过了门槛，进了正房，绕过屏风，走进了次间，方氏，刘志正坐在软榻上，刘蒲和他的妻子罗氏坐在右手下方，刘节与他的妻子裴氏，刘茂，依次坐在这边，对面则坐着刘艾，安氏，刘荆，刘芮四人。 刘芳一进来，刘志就笑了，看着她走过来行礼，笑着对方氏道，“三娘还是挺乖的，没有睡懒觉。” 方氏笑了笑，刘蒲和罗氏相视一笑，刘节却对着刘芳眨眨眼道，“三妹，你今日起得可真早啊！” 刘芳知道二哥刘节这话是故意调侃她的，对着他皱了皱鼻子道，“哼，二哥坏！不乖！” 声音软糯，听得众人又是一笑。 刘芳：…… 不是她不想控制，而是控制不了好吧。 算了，这群大人现在就会取笑她，她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墨香对着众人行了礼，然后就抱着刘芳坐到刘芮旁边的椅子上。 刘志笑了笑，对众人道，“好了，人到齐了，那就开始祭祀吧。” “是。” 众人起身，跟着刘志一起到了祠 堂那边，开始了春日祭祀。 一通忙碌之后，刘芳跪了好几趟，听着父亲刘志说完了祭祀的祷文，焚烧了之后，这才结束全部的仪式。 刘芳站在一旁，咽着口水看着刘志分食，一份又一份，终于到了她，她赶紧笑嘻嘻地行礼接过，然后就走到一边站好。 刘志看着她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片乳猪吃了，然后道：“用食吧。” “是。” 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各自吃了一块乳猪，然后就有仆从过来取走他们手上的分食以及供桌上的贡品，换上新鲜的水果，至于之前的那些贡品，就拿去厨房回锅，等会早膳的时候再吃。 等一家人吃完了早膳，坐在正房内闲谈着的时候，仆从就来禀报，“圣旨到了。” 刘志一愣，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不过他们还是赶紧准备的香案迎接圣旨。 刘芳跪在后头，听着那宣旨官说了一通之乎者也，简言之就是：刘志被现在的太后——不过圣旨上说的是皇帝想起来了，所以让他赶紧回京赴任。 这一次，刘志的职位是皇帝的老师，太傅。 刘芳看着刘志恭敬而镇定地叩拜接了旨意，知道，他们一家人这是又要回到京城了。 等送走了宣旨官，一家人捧着圣旨就到了正房，方氏是眼中隐隐带着忧虑，其他人，除了刘芮挺高兴的以外，脸上都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刘芳看了看家人的脸色，大概明白了，这一次，他们一家人回到京都，恐怕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刘芮高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年纪还小，才6岁，当初离开京都的时候，她跟自己的小伙伴分开的时候就挺不高兴的，现在能够回京去和她们重新玩耍，她自然就高兴了。 毕竟，现在的她，还不太懂什么政治，什么家族兴衰。 至于刘蒲等人，那就基本都懂了，哪怕并不大的刘荆，已经快及笄的刘艾，那就更是明白这次回京的含义。 刘芳这个新瓶装老酒的就更不用说了，刘家既然是一个姓氏都响彻大魏的大世家，牛批到这种程度，父亲刘志的性格又是那种刚正不阿，浩然正气之辈，可想而知，他们回京会怎么样。 当然，不管如何，圣旨已经下了，刘家是不可能拒 绝的，只能回京。 年幼的皇帝不懂，一年半载之后就把刘志起复，真正操作的大概是小皇帝背后的太后，或者是其他人。 然而不管是谁，这一趟回京之旅，方氏都不看好，其他人也是如此的。 众人一通收拾，整理好行李后，就开始启程了。 刘芳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的祖宅，其实，她倒是挺喜欢这里的，比京都要安逸很多，自由很多。 方氏抱着她，刘志对着车外的仆从道，“出发吧。” 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走，渐渐驶出巷子，刘芳趴在窗口扭头看着，说起来，她还想过等她再长大点就出门玩儿的，这里，她还没有好好地认真看过呢。 刘志看到小女儿如此神态，叹了口气，对外头的车夫道，“先去内城逛一逛吧。” 好歹让小女儿看一看汇城老家是什么样子的。 恐怕，他们这辈子都再难回来了。 刘芳转头看着父亲刘志，特别懂事地道，“父亲，还是不要了吧，逛一圈再出城，会不会太晚了？” 刘志看着小女儿笑了笑，温和地道，“无妨，你喜欢看就看吧，好好看一看，这是咱们刘家的根。” 刘芳听着刘志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难过，她想起了一句诗：烟雨三月归汇城，不识童音不识家。 这是他们刘家的一位常年在外游历的老祖宗写下的，充满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 现在，刘芳也感受到了这股难过。 她以后，还能回来吗？ 刘芳看着汇城的街道，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空气中甜腻的酒香，还有在醉人的江南风景，以及天空渐渐飘起的细碎的小雨。 她眼眶一红，转过头看着方氏，“母亲，不能不离开吗？我不想走。” 方氏眼眶也红了，抱着她，缓缓拍着她的后背，温和地道，“好孩子，好好看看吧……” 她又何尝想要离开呢？ 她以为，夫君已经远离那个浑浊的地方，没想到，最终，他们还是要重新回到那里，继续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后面跟随的马车上，刘蒲和妻子罗氏坐一起，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道，“缓儿，你没事吧？” 罗氏摇摇头，道，“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才精神不济。” 刘蒲皱着眉头，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对外头的车夫道，“去药堂。” 反正三妹正是好奇老家风景的时候，多绕几圈也是可以的。 第376章 前面的刘志等人知道了后面的罗氏身体不适, 便也都同意转道药堂。 刘芮跟安氏坐在一起, 掀开车窗的窗帘看着外头，她也没怎么出门见过汇城的街道, 现在看着也是津津有味。 安氏就只低着头继续绣着手里的帕子, 她能够嫁进刘家, 成为刘志的妾室，心里已经非常高兴知足了, 对于不用留在宫中, 也不用被送到其他的皇族勋贵府邸, 她心里真是一万个庆幸。 想一想曾经与她一起送进宫中的那些人，家世低微的, 如今能活着的都没有几个。 至于她的娘家人, 也因为刘家的缘故，让他们可以在老家安稳地度日，这就足够了。 何况她还遇到了一个方氏这般宽厚的主母，安氏一直都很懂得惜福。 见夫人喜欢小女儿, 她就索性把小女儿送去夫人身边, 由她抚养教导, 她想着，有夫人教导三姑娘, 她一定会更好，未来也会幸福安康的。 可老实的安氏并不明白，刘家的姑娘，从来就身不由己, 现今还好，如若未来遇到了不得已，她们也一样需要牺牲自己，以成全家族延续。 这是大家族的儿女自出生起，就必须要担负起的责任。如同刘家的男孩子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责任，谁都无法避免。 ………… 一行人转道去了药堂，刘蒲扶着罗氏下了车，去里面诊脉，没多会，刘蒲身边的仆从就过来禀报方氏，“夫人，大奶奶怀孕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方氏，刘志听了都不由得一喜，刘家祖上出过名医，因此历来都有二十岁之后怀孕的传统，方氏那时候是意外有孕，她的体质就是特别容易受孕的那种，所以就有了刘蒲。之后，她也都是休养充足之后才再怀孕生子的，包括后来的安氏也是如此。 到了刘蒲他们，方氏为了防止自己的那种意外，还特意让刘志与刘蒲仔细说了这些禁忌，嘱咐他日常要小心注意，千万别为了子嗣就不顾罗氏的身体。 刘蒲一直也都很听话老实地执行了，今年因为他到了二十一，罗氏也到了二十，方氏与刘志就放松了这方面的管制，这不，一下子，罗氏就有了身孕了。 这真是非常好的喜事！ 不过，方氏转而就跟刘志说，“现在老大家的才怀孕，并不够稳当，先让他们夫妻留在这里，等坐稳胎了，再慢慢出发回京也不迟。” 刘志想想也是如此，便点头同意了，吩咐人把刘蒲夫妻俩的行李拉回祖宅，又留下了两位老仆，看着他们，免得他们年轻不懂事，伤到了孩子。 等这些都折腾好了，一行人这才重新出发。 刘芳这会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心情了，趴在车窗外头对留在这里的大哥，大嫂挥手道别，还嚷嚷着，“大哥，大嫂，我在京都等你们呀！” 刘蒲与罗氏都忍不住笑了，看着刘芳可爱的脸蛋，挥挥手，刘蒲还高声地应了一声，“好三妹，可不许忘了大哥啊！”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忘事儿了。 刘芳笑笑，随便啦，反正她现在是小孩子呀！不能要求太多的呀。 ………… 慢悠悠地走了三个月，刘芳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回了京都这里的刘家祖宅。 这座宅院是刘家自己的，虽然当初也是太祖赐下来的，可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刘家祖上早就已经把这座祖宅名正言顺地从皇家的手里要过来了，成为皇城之中，唯一的一座私人宅院。 由此可见，刘家是有多么煊赫了。 哪怕刘家如今只剩下了刘志这一支，人丁单薄，哪怕他还被皇帝曾经罢免过官职，可刘家依旧是刘家，京都任何勋贵世家都不敢轻视它的存在。 一到家，方氏安顿好各人，坐在起居室内看着那一堆的拜帖，头就开始疼了起来。 在汇城，刘家的地位超然，她也不乐意去应酬，自然是可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但在京都，哪怕刘家煊赫，她也不能不去应酬，不去掌握已经一年多没有打探的各类消息。 后院主母的消息最为灵通，她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刘志，为孩子的未来操劳，无法免俗。 所以，为什么要把他们家重新卷进这个漩涡之中呢？ 方氏真是忍不住烦躁，厌倦。 刘志从前院缓步走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方氏撑着脑袋皱着眉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缓声道，“实在不喜，那就莫理会了，就算没有这些 ，我也不惧什么。” 方氏却听了他的话，心头一跳，眉头也不皱了，坐起来对他道，“老爷，您不懂。若人人都如您这般，我自然是不必操心这么许多，可是您也知道，现今的朝堂是如何浑浊的，我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刘志一听，顿时惭愧了，“是为夫拖累你了。” 方氏却摇头道，“老爷，这跟你有何关系呢？只叹这个世道如此罢了。” 刘志也是叹息，“世道浑浊，就更应该由我们来荡清它，只是，也不知，为夫这般平庸之人，是否能够做到。” 方氏伸手握住他的手，默然无语。 说实话，要不是刘志生在刘家，或许他会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教书匠，又或者是一个永远无法出头的小官。可那样的处境，至少不会让他丢掉性命，现在因为出身之故，他注定是要身处在这样动荡的时代中，担负起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