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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教颤巍巍地站在最高的塔楼瞻台上面,接受着信徒们的屈膝,看他们寻找跪凳跪下开始静心,他们密密麻麻的人头连缀成一片,好像无数仓皇无措寻找蚁后的蚂蚁。自己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最外围也有长枪短炮的记者,但他们不能进来打扰仪式。他以前最讨厌这些记者,不准他们进入广场的命令就是他下的。然而现在,他祈祷着那些巨大的红圈能够早点发觉这里面的不对劲,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呼救,该怎么在教义里掺杂着求救信号。不过自己一旦呼救,这些自己这么多年攒下来、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这群娃娃们可能就全要断送了……他望着虞涟牵着的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正笑眯眯地低头同他讲话,教他把话筒举向大主教面前。孩童大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全不 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乖顺地听从着吩咐。 这群崽子!看起来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可他们越是长大,越是能感觉到性格上的某种“缺失”。他们太乖巧了,完全不懂得什么是反抗;也丝毫没有什么“依恋性”。平常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可现在就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轻轻巧巧就给拐走了! 大主教心中肉疼得厉害。这里可是有‘东方梵蒂冈’之称的圣地,我们本就该享有一切的豁免权。谁能想到这群肮脏的OMEGA全然不顾所有的条约,心中一点人性也没有! 但他寄希望于派出去迎接“圣子”的洗礼队,那是由他的亲信带队护送,实力强劲,最为可靠,配备的装备也是最好的,一眼就能看穿这些OMEGA的伪装。 虞涟作为“大祭司”,这时候向前一步,原本是要带领大家念诵忏悔经。他走向话筒,看着那群信徒们此起彼伏地捶着胸口,喃喃地念道“我罪、我罪、我的重罪”。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的罪过是什么,虞涟心想,就像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今天齐聚在这里,是为了忏悔我们的罪行。我们的罪行是我们的无知,我们的不知悔改,我们日复一日的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文绉绉的,像大学讲师,令人听得舒畅。讲得虽然不同往常,却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地方,众人一时间也没法体会到深处,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心里暗想这个新的祭司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知道沃尔道夫的维纳斯吗?”他继续平静而悯人地说道,“它来自两万年前的石器时代,由一块带有红赭色彩的鲕粒石灰石雕刻而成。那雕像有着萎缩的头部、消失了的五官、短小失去发育的四肢,以及超乎常理膨胀了数倍的**、乳房和腹部,是因生殖崇拜而生在艺术上的夸大幻想。”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起来。 “但如今,在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黑市里,沃尔道夫的维纳斯是存在的。你们中也有很多人见过吧。那可不是雕像图腾,而是活的——活生生的人。” 人群轰地一下,全部齐刷刷地看上来。 他们似乎终于发现了这场布道不太正常。 “我们将沃尔道夫的维纳斯出口到世界各地……我们给他起了更为动听的名字,叫做‘天使’。这是云城最大的贸易,甚至超过了毒品。为了延续种群我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就像神明预示着的再度降临那样,历史如蛇衔尾。‘必然,即将有某种启示;必然,即将有再度的降临。’” 他招了招手,身旁的孩子向前一步,周围的卫兵们也带着其他的男童,走向雕栏的前排。他们没有什么反抗:反正在这里只读经书,只唱圣歌,一切与往常没有太多不同。他们彷如平日唱诗那样齐声开口,悠扬的声音恍如天籁;叶芝的诗句如同某种诅咒,又像是预言,从他们的唇中倾泻而下: “一切已崩溃,抓不住重心; 纯然的混乱淹没了世界, 血腥的浊流出闸,而四方 淳厚的风俗皆已荡然; 上焉者毫无信心,下焉者 满腔是激情的狂热。 …… 黑暗重新降下;但现在我知道 沉睡如石的二十个世纪,当时 如何被一只摇篮摇成了恶魔, 而何来猛兽,时限终于到期, 正蹒跚而向伯利恒,等待诞生?” 四周原本用于直播的屏幕上,随着那一句句仿佛黑影般盘桓的诗句被童稚纯亮的声音念出,出现了无数晃动的图像。人群躁动不安,像陡然被揭开眼罩的受惊的马群,焦躁地原地踏步。——天使。当这个美妙的名字加诸于身的“生物”真正暴露在阳光之下时,它带来的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背离人伦的感受,令人感到一种悖德的反呕。这东西怎么能叫做“天使”呢?它甚至连“生物”都很难算上,就算给个好听的名字,那也应该是“肉蒲团”。 屏幕上显示出制造的流水线工厂、运输的渠道、制作的“药材”……明明是清朗天真的诵读声伴奏,却有许多人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反呕。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将沃尔道夫维纳斯的雕像树立在广场上,就矗在这儿,把圣母像腾给它,香火祭祀,绵延流长,毕竟,它就是我们下一代的‘母亲’。” 人群躁动起来,很多人抬头去看远处的记者、围绕在四处的演播机器,好像做小抄的学生被老师发现了那样,不敢置信这样的话正在全世界范围的直播;那就揭开了最后一层文明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