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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无所畏惧又问心无愧的态度显现出来,让林督理在心里暗自一惊,他终是从那一顿打里,长进了不少。林督理看着面前的报纸,在心里做出判断,林鹤鸣将来能够接他的班。 “少爷,时间快到了!”严昭从屋外走来,打断正在吞噎的林鹤鸣,然后才看到林督理,连忙退到墙角告罪,不再打扰。 林督理一向可心严昭对待敌人的心狠手辣,大有让子承父业的意思,平日里对他,也就不那么严格。今日正是大寒,他沿着窗外望去,天上已经飘起雪花,江南难见下雪,今年他们倒有眼福了。林督理忽然一笑:“小昭,来和你少爷一起吃饭。”拐杖在地上敲击两下,是有别的意思。 严昭自幼就被教导,有林督理在时,他是不能和林鹤鸣同桌吃饭的,遂向后一退:“谢过督理,少爷去学校就快晚了,我不能耽误时间。” 林鹤鸣这时抬眼又看大堂的挂钟,正是到了学校打铃的时候,连忙三下五除二的喝完瘦肉粥,就起身去:“爹,待会儿下课我再和小昭哥去吃。”他擦擦嘴角,拉着严昭一起跑出门。 林督理相当满意严昭对自己的拒绝,这证明严三将他这个儿子,教得很不错。 车里,周世襄已经等了许久。见林鹤鸣来,他先是叫严昭发动汽车,然后给林鹤鸣重新理了一遍围巾,最后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药膏,涂在他的指尖上。 药膏涂上凉滋滋的,林鹤鸣忍不住去闻,是一股好闻的麻油的味道,他顺势将手插进周世襄大衣的兜里,靠在他身上:“周长官,你说说给俺涂的是什么药呗。” 周世襄被他这怪腔调逗得发笑:“这是我自己熬的,专治烫伤烧伤。” “没看出来,你懂得很多啊。”林鹤鸣的手隔着衣服,不安分的去捏他的腰,没想到周世襄反应极大的瘫倒在他身上,呵斥一声:“别动我!” 林鹤鸣像是打开了他身上什么奇怪的开关,从前,他满心认为周世襄这样的硬汉是不会有身体上的缺点的,遂不听话的又是一捏,哪知这回他的反应更大了,靠在他身上直扭。 他怕的东西,简直和他这个人反差太大。 林鹤鸣皱起眉,难以置信:“你怕痒?” “怎么样,不行啊!”周世襄理直气壮。 林鹤鸣偷笑得咳起来,很是自觉的扯起周世襄的黑色大氅钻进去,立时暖和不少。周世襄则很安静的用手抱着他,他今日原不用来护送他,可在吃早餐时知道了合照见报的事,便匆匆赶去林公馆。 他怕,怕林鹤鸣的学生们也看到早报,会像他昨天那样,对他恶语相向,大骂他是汉奸走狗。 一刻不到学校,他的心里便一刻不能安宁。 窗外雪花飘飘,林鹤鸣却兴趣不大,他在英国时见惯了风雪,并不觉得稀奇。此刻,他只想依偎在周世襄身上,与他共同取暖,共渡这短暂温暖的时光。 忽而,周世襄的眼神阴郁下来,他伸出手,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我想回家了。” 在江南,他留不住任何一片雪花,只有兴安岭的风雪,才能在他掌心停留。 第24章 ============================== 林鹤鸣抬眸,静静注视着他,同时盼望着他眉间忧愁的冰雪能够消融。他在昏睡时,曾有一个梦,躺在雪地里的梦。在梦里,他永远在等一个人,像是他早被安排好的宿命。 近来,这样的宿命感越来越强了,像是有人给他编写了剧本,在一旁窥视着他,一幕幕的演出来。 主角——他和周世襄。 他幽幽的开口:“你不是本地人吗?” 周世襄收回手,拍拍掌心的水珠,转过头去:“我是北方人。” 林鹤鸣曾打听过,他是土生土长的沪城人,今日听了他不一样的说话,他认为应该再多了解他的内心。车内静默下来,林鹤鸣又问:“你的家在哪里?” 周世襄低头合上眼睛,在心里做下一个决定,然后抬眼去看着他:“很久以前,那里叫做平康府。”他潜意识里已经把此时的林鹤鸣当作江石,并且巴望着,能从他嘴里听到能让自己感到意外的话。 林鹤鸣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确信的点头:“我会去翻历史书和地图。”他认为周世襄是个妖精,从北向南,已经活了成百上千年。 严昭在前面听着,满心认为周世襄在玩把戏,而没有去想他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林鹤鸣和周世襄的手交握着,像两颗心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 到了学校,严昭停车下去为他们打开车门,正巧看见林鹤鸣颔首面对周世襄:“给我一个lucky kiss.”他语气软洋洋的,很是俏皮,含着浅浅的笑意。 周世襄抬眼,对严昭飞去一记眼刀,看他转身去,才捧着林鹤鸣的脸,在他额头上虔诚一吻,像做宗教仪式一样的神圣。 林鹤鸣下车去,叮嘱周世襄在车里等自己,周世襄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下来。等他走到走廊,教室里就传来学生们在对他今日上报的事交换意见的声音。他犹豫一刻,在心里有了说法,适才迈出步子走进教室,学生们忽然安静下来,规规矩矩从座位上起身。 现今意、法、英租界都被向日本投诚的帮派搅得一团糟,新从别处来的有钱人都不大愿意住在里面了,唯有林公馆,在法租界内仍然安稳。时间一长,自然就会被有心人人推上风口浪尖,去接受民众的批判。加以林鹤鸣与日本大使合照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难免学校里的热血青年们会对他有过激行为。周世襄坐在车里想到这些,终是披好大氅,不近不远的尾随林鹤鸣进了学校,就站在他教室外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