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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是走了,否则沈望舒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那一抹白影从眼前消失之后,沈望舒才轻轻阖上眼,吐出一口浊气来。 良久之后,他才睁开眼,想挣扎着给自己倒杯茶来吃。谁知这一看,便见了自己身边仍旧坐着一个华发如雪衣襟如月的男子,正温和地望着他。 “秋居士?”沈望舒吓了一跳,就要坐起身来。 秋暝连忙示意他躺下,“沈少侠,在下唐突,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若是实在不能答……请你也莫要见怪。” “秋居士但问无妨。” 虽然在萧焕等人面前口口声声自称魔教,但沈望舒其实一直很怕旁人发现他曾经的身份。倒不是因为倚霄宫覆灭之后怕找不到依靠,而是他怕有人因为倚霄宫的缘故而厌弃他。自幼独来独往惯了,但不代表他就喜欢这样,要么就是厌恶他,要么就是畏惧他,总之也没人愿意与他亲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与他好生说几句话的人,沈望舒并不想因为这些糟心的过去而失去了。 故而秋暝问他是不是自幼就拜在明月山庄门下之时,他还是迟疑了一阵,才告诉他——不,是三年前才被师父捡了回去。 “那沈少侠的姓名也是那时候改换的?”秋暝只是很平常地问了一句。 沈望舒想了想,决定半真半假地解释,“是。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也太过无能为力,所以就做了很多不该的事,如今……大约都过去了,我只想重新来过。” 秋暝轻轻一笑,“沈少侠才多大年纪,怎么也自称起年少的时候了?不过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沈少侠既然已经明白自己做的事有误,以后再改过也是好的。” 如秋暝这样身份地位的正道大侠,遇上所谓邪魔外道,即便不会喊打喊杀,也是会嗤之以鼻的。秋暝猜到沈望舒从前的身份似有不妥,却也没多说,反倒夸了两句,这让沈望舒很是惊讶。 “秋居士,您不问我从前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么?” “佛经上有个故事,说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死后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佛陀问他是否真心悔过了,那大盗说知错,于是佛陀便命一只蜘蛛垂下蛛丝,将他拉出地狱。沈少侠再有怎样的罪孽,也不会越过这个大盗去吧?既然这样的大盗都有悔过的机会,沈少侠也是有的。”秋暝的语气十分温和,“更何况我从前也不认得沈少侠,少侠从前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也并不是我能断定的。但我只知道,少侠愿意悔过,这便够了。” 这个故事沈望舒是听过的,但他嗤之以鼻。他认为这个佛陀倒是很有些心机,蛛丝如何能将人拉出地狱?他无非也就是既想要慈悲的名声,又不愿意拯救那个大盗罢了。 可秋暝却真是把这个故事当做知错能改的意思来理解的。 或是觉得有些不妥,秋暝犹豫了一阵,才低声问:“不知沈少侠从前有旧怨的,是否就是那位萧少侠?” 他竟然看出来了!沈望舒一惊。 不过仔细想想,却又不难理解。萧焕那个缺心眼的,所以也表现得十分明显了,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他和沈望舒之间定时有些过往的。 但有一点秋暝猜错了,他们二人之间有旧怨不错,沈望舒却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萧焕。 初次见面只是骗了他不假,盗了他们准备的寿礼琉璃盒也不假,但后来他就再也不曾讨到什么好处了。 再后来,萧焕自己伙同松风剑派使了一出苦肉计,佯装被逐出门派,沈望舒也是真心实意想把他领进倚霄宫来的,不过是想委屈他做个普通的教众罢了。只是萧少侠从前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声的,被一个有心的教众告了密,捅到了沈千峰处,是沈千峰想出好些法子来折辱他的。 他还记得听说萧焕是松风剑派的弃徒之时,沈千峰的脸色变得十分阴鸷——你们松风剑派的弟子,如今也要投到我倚霄宫门下了么?好得很,你们掌门若是知道了,颜面上想来也很是有光吧。可惜我却是不信的,除非,你自己拿出些诚意来。 为了骗取沈千峰的信任,萧焕吃尽了苦头,倒也终于被收入宫中,放到了沈望舒手下。那时候,沈望舒亦不曾薄待他,治伤的珍贵药草也是流水样地往他那儿送去。 再后来……他对萧焕动了心,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月摘下相赠,更不曾对他有过半分强迫与违背,至少沈望舒行事之前都问过萧焕允是不允,萧焕要逼着自己昧心说话,沈望舒也无可奈何。 可是萧焕呢? 自己傻乎乎地将一颗真心挖出来,还唯恐他的心太冷太硬太黑暗,焐热了融化了洗净了,小心翼翼地捧到他跟前,就怕他不愿意要。萧焕却毫不在意地将它打落在地,狠命地踩碎。 不过他们正道中人,喊着镇邪除恶的大义,萧焕反倒成了大家眼中的英雄。 沈望舒也不想把这些事告诉秋暝,只觉会污了他的耳朵,故而只是淡淡一笑,“是啊。” “如今萧少侠倒是很珍视你,宁可自己受伤,乃是一副愧疚的模样,想来从前也并非是你一人之过。”秋暝的语气依然如同春风般和软,“既然你们二人都已发现从前是自己做了错事,改过也便是了。” 沈望舒不由得有些好笑,“秋居士,您真的认为,我会改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