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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鸣快速扫了一眼马车,不露声色地向前一步,半边身子挡住入巷的必经之路,指腹在刀柄上摩挲,身形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似笑非笑道:“也难怪我十条街外就嗅到了股丧气的香火味,原来是个臭牛鼻子。这大半夜里,没喜没丧的,敢问这位道长是来念经还是来打谯的?” 小道童一瞬间全身汗毛竖了起来,连忙按住自家师父冷如寒冰的手,连忙劝道:“师父!冷静!克制!萧大人不是说了吗,您近日不宜大动肝火,再说您惹了一身血腥味回去,就萧大人那狗鼻子不是一闻就闻出来了吗?” 纳音周身的杀意陡然一凝,他的嘴角慢慢浮上一抹冰冷的嘲笑,眉梢眼角覆满了冰霜:“二狗,我们回去,这人不救也罢。” 他说着当真优雅从容地折返车上。 陆铮鸣脸色几经色变,重重咳了一声:“这位道长……” “别,我一臭牛鼻子担不起。”纳音的步伐分毫未停,兀自坐进车内冷冷道,“起车。” 名叫二狗的道童苦哈哈地看了陆铮鸣一眼,不情不愿地牵起马车:“师父,您来都来了……” “再废话,烧了你。” 纳音一句话,二狗果断闭嘴了。 在听到二狗这极为特别的名字时,陆铮鸣已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道童,也随即明白过来来者的身份,他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挡住马车去路,双手抱拳深深做了一揖:“方才是下官出言不逊,顶撞了国师,还请国师海涵,莫要介意。” “迟了,介意了。”纳音在车里冷冷道,“滚开。” 陆铮鸣:“……” 陆铮鸣第一次同这位传闻中的国师打交道,原先只听闻他脾气古怪,但却不知竟是如此难缠一人。思及宴行生说的那句“灯枯油尽”,陆铮鸣咬一咬牙,单膝点地作势要跪下:“下官实不知国师驾临敝舍……” 他话音未落,安静如雕塑般的骏马突然昂首嘶鸣一声,扬起前蹄,竟直直冲了过来。 陆铮鸣躲也未躲,直接迎向当头落下的马蹄…… …… 片刻后,听见异动出去的赵精忠脸黑黑地领回来三人,陆铮鸣依旧神情如常,只是嘴角挂着一缕鲜血,脸色有几分惨淡。至于另外两位,则是看也不看其他人,径自入了和四昏睡的厢房。 顾鸾顶着一脸灰黑,从小厨房里钻了出来,瞧见受伤的陆铮鸣顿时大惊小怪叫了起来:“哎哟,哎哟,这是怎么乐嘛?才病了一个,怎么又伤了一个呀~哥哥,我知道你挂念督主,但也不是这么一个同生共死的法呀。” 赵精忠一听他叫唤就脑仁疼,他粗声粗气地呵斥道:“闭嘴!别吵着国师给少主子治病!” 顾鸾一听国师大名,瞬间捂住了嘴,指间稍稍漏了一条缝,鬼鬼祟祟道:“就,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听老厂公说他活了几辈子了,比妖怪的道行还深,看上去却是个二十出头的美人,可当真?” 陆铮鸣听着两人嘀嘀咕咕,沉默不语地忍着肩上剧痛,凝视着偶有人影晃动的厢房。 突然,厢房的门开了,二狗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小声对陆铮鸣道:“陆大人,家师请您过去一趟,督主的病大约需要您的襄助。” “我是让他滚过来,不是请。” 人影未见,纳音的声音倏地响起在几人耳旁,近得仿若人在眼前,吓得顾鸾脸色发白,险些没惊叫出声。 陆铮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容起身,朝猛地捂住嘴的二狗道了一句:“有劳。” 二狗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又看向顾鸾。 顾鸾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二狗面露同情地看着他,继续充当传声筒:“师父还说了,你再唧唧歪歪拿妖怪折辱他,他就把你变成只公猫,送去绝育,和外头树上的三花凑一对儿。” 连赵精忠都突然感到胯下一疼,更别说面如土色的顾鸾了。 陆铮鸣进了厢房,和臻正坐在床沿,手指搭在和臻拨开衣领的肩膀上,闲闲叩着。 陆铮鸣眉头禁不止一跳,若非看在对方是来给和臻治病救命的份上,早一刀砍了那只不懂得避嫌的爪子,丢到门外去了。 他目光下移,却是一愣,和臻裸/露出的肩头光洁白皙,只是原先他曾无意瞥见到的火红纹身此时光彩褪尽,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灰影,如同跗骨之蛆般从和臻肩头缠绕到锁骨以下的大片皮肤。 纳音捏着银针的指尖便是漫不经心地游移在这片灰黑之上,不知是不是陆铮鸣的错觉,他指尖所到之处,灰影便淡却几分,和臻眉间的痛苦随时也消退几分。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在心里骂我,我就把你剁碎了丢去喂狗。”纳音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他淡漠的眼神却是看也没看陆铮鸣,像是对着空气,或是只蝼蚁说话一般。 二狗连忙给陆铮鸣一个“我师父就是这脾气,千万别和他计较”的眼神。 陆铮鸣纵然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国师十分不待见,但是和臻的命搞不好捏在他手里,再不待见也得低声下气地赔了个不是:“是我失礼在先,国师教训的是。” 他这种人,从市井最底层一路混到现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最基本的功力。 为了和臻,别说被纳音骂上两句,便是再挨一马蹄子,陆铮鸣眼睛也是不带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