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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觉着他最可能在想的是,大燕药丸。 没错,每次当他看着作死的小皇帝,负债累累的东厂,他早就觉得大家早晚一起完蛋。 他也不为难来福,懊恼地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拍,满是谦卑恭顺地弯腰对小皇帝道:“这两日臣忙着替陛下尽忠,宵衣旰食,几日未眠,精神未免有些亏损,没能听见陛下圣意,还请陛下恕罪,饶了臣这一次吧。” 小皇帝被他气得就快嘭地一声炸了,他颤着手指头:“你,你这个……”他估计想骂狗太监,但小眼一瞅书案上的食盒,咕咚咽了咽口水,到底没骂出来,只是恨恨一跺脚,咬牙切齿道,“朕要是不饶你呢?!” 那,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不饶就不饶呗,和四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沉重无比:“那臣只好摘冠谢罪,带着东厂众位同僚们引咎离职了。” 此话正中小皇帝下怀,他兴奋的眼珠子都亮晶晶的:“你说的是真的?那朕……” 一直默不作声围观的太傅大人慢腾腾开口了:“陛下,您三思。” 小皇帝正要不耐烦地说他已思了不能再思,陡然对上和四古井凝波的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是弯的,可眼里的笑是冷的。 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了个小皇帝透心凉。 他忽然想起东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东厂提督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见过前任老厂公在时,他与自己父皇相处时的场面。 明明一主一仆,一君一臣,东厂的老提督在父皇面前却不见丝毫卑躬屈膝,反倒是九五之尊的父皇有时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小皇帝怔怔地站在那,明明他才是皇帝,明明底下的那个不过是个该死的狗太监,可他满腹叱责痛骂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怕这个年轻的东厂提督,从骨子里害怕。 不仅小皇帝在看着和四发呆,坐在上首书案后的太傅大人也在不漏声色地观察这位年轻的东厂提督。 二十左右的年纪,清风朗月般的身姿,两弯含笑眉眼,干净得看不出一丝血腥气。可刚才他说出辞官罢职那番时,却又的的确确带着杀意。 东厂提督说到底不过是个依附皇帝的宦臣,自然不会做出弑君多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但是他不杀皇帝却不代表不杀其他人。太傅心想,如果真让他卸官了,只要他愿意,他自有千百种办法,逼着皇帝再求他回来。 被两人围观的和四突然感觉自己像只耍把戏的马猴…… 你们怎么肥事,一个个突然安静如鸡,让他一个人怎么下得了台??? 和四嗯哼了一声,清清嗓子,惊醒他两人。 小皇帝面色阴郁地一屁股坐下,像只兀自生气的小鹌鹑。 和四先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老老实实坐在那的太傅大人,他忽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太傅大人看出他眼中困惑,主动开口解惑:“提督应是在内学堂时与我有过匆匆一面之缘。” 和四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内学堂请来,接替被气走的老翰林的新先生。不怪他没记得,那天正好他干爹突然厌倦红尘,不恋权势,辞官归老。结果赵精忠那货一时半会没说清楚,搞得他还以为他干爹终于被看不惯他的死对头们干掉了,他慌里慌张地赶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因而没能和这位新先生打过交道。 小皇帝牙齿咯吱一声响,显然对自己和那些宦官们一个老师而感到愤怒。 和四觉得这孩子思想有点问题,一千多年前孔子他老人家都说过有教无类了,既然太傅大人平时那么闲,教完你再教教内官们又有何不妥呢?依他看,这个小王八蛋,还没有永巷里扫马桶的小太监懂事听话。 和四客气地拱了拱手:“太傅大人见谅,那日本官有要事在身,未能给您见礼,莫怪莫怪。” 太傅连忙道不敢不敢。 两人打着官腔,被冷漠的小皇帝小脸挂得有一丈长。 他冷眼瞧着和四,又看了看太傅,突然语出惊人:“厂臣,朕不要这个太傅教朕。” 妈的,你个熊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先是不要老子这个提督,现在又不要太傅,有本事你别要这个皇位啊! 和四知道不能,所以他为难地蹙了蹙眉,柔声问小皇帝:“陛下何出此言,是太傅大人哪里教得不妥当吗?” 太傅大人亦是惶恐地问道:“可是臣哪里失职?” 小皇帝阴沉沉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这个太傅对我父皇,也就是先皇大不敬,犯了十不赦之罪。你们东厂不应当将他问罪下狱吗?” 这回想起老子的东厂了,之前口口声声说要老子滚蛋的呢? 但涉及到先皇,和四不能轻易表态,他便主动问了太傅:“敢问太傅大人确有其事吗?” 寻常人若是被东厂提督这般质问,早就吓得两眼一黑,两腿发软了。 太傅大人的脸色的确一白,但倒也没就地瘫坐下来,只是喏喏地将前因后果与和四阐明了。 原来今日上的是史书,太傅大人在讲古时明君之道时顺嘴提了一句先帝在位时的政绩功过,也不知触怒了小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经,当场发作,这才闹得下不了台。 和四目光奇异地看着七八岁的小皇帝,这么小的孩子叛逆期就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