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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未说完,赵精忠蹭地一下出现案下,还没等和四开口,他已一脸如临大敌,苦大仇深地跪地抱拳:“督主!户部尚书他……求见。” 今儿是半月一次的休沐日,以本朝官员能翘朝绝不上朝,能迟到绝不早到的尿性,这个时候不都应该躲得离皇城有多远就多远吗? 和四怔了一怔,正要将户部尚书请进来,话到嘴边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他来做什么?” 赵精忠面色更加沉重:“……要钱。” 和四:“嗯?” 在和四不解的眼神下,赵精忠慢慢吞吞道:“之前老厂公为了修缮东厂的缉事堂和给手下的弟兄们发红利,以进购铁器的名义从户部支了一笔银子,至今……未还。” 和四了然地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从库里提了银子还了便是。” 赵精忠不说话。 和四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精忠咽了咽口水,晒成黑碳的脸庞一片痛色:“没钱。” 和四:“???” 当和四看到赵精忠从他桌子下地砖里撬出来的账簿时,发现赵精忠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他脸色难看地看着账簿上连月的亏损,亏损,又亏损后,这何止是没钱,这简直还是欠债累累!!! 赵精忠眼看和四脸色发白,呼吸加快,连忙一个鱼跃上前,抽出早就备下的蒲扇,使劲给和四扇风:“督主冷静!督主淡定!督主保重身体!” 他怎么冷静啊!!!和四掀桌,怪不得他干爹卷着细软带着小老婆跑路啦!这个老王八蛋,拿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做生意亏了足足四五年了!投米行,当年旱灾加蝗灾;投茶叶,当年阴雨三月,茶树尽毁;投丝绸,结果商道遇匪,一车不剩! 本朝被前几任狗皇帝败尽的气数刚有点起色,就被这老王八蛋折腾走了一半,和四现在看那点起色不是起色,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他现在觉得自己离回光返照也不远了,如果可以,看着这本债务累累的账本,他宁愿当场暴毙。 可是他不能暴毙,他要是暴毙了,那群龙无首的东厂就真任人鱼肉了,毕竟东厂搞了大家这么多年,大家也肯定想搞回来。 最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就算死了,都要被暴跳如雷的干爹掘地三尺挖出来鞭尸,搞不好还要切了他有当无的小丁丁,让他下辈子还做太监。 太惨了,和四简直不敢想。 和四喝尽了一盏茶,噗咚噗咚乱跳的心脏勉强恢复些节奏,他一抬手,赵精忠适时递上一个小瓷瓶。 和四:“?” 赵精忠言简意赅道:“保心丹。” “……”和四额头突突直跳,他一把夺过保心丹,在赵精忠惊恐欲绝的眼神下哗啦啦倒完,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将瓷瓶一扔,阴沉沉地搭着扶手道:“请户部尚书进来吧。” 赵精忠对这位处乱不惊的年轻督主顿时肃然起敬,躬身退了出去。 吞了一瓶保心丹,和四的心脏总算没那么痛如刀绞了,他拎起破书,冷漠地看了一眼“向锦衣卫借钱”,随手将它扔到桌底垫桌脚。 破书:“……” 好过分哦!它要嘤嘤嘤了! 很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得拉下自己和东厂那张老脸低声下去地去找撕逼撕了一百多年的老对头借钱了。 其实和四对自己的脸面没什么顾惜的,对比曾经他做过的那些偷鸡摸狗,混迹江湖的行当,借钱这种小事他眼皮都不带眨的。但是嘛,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一言一行代表着东厂,随便一个举动都够让人揣摩半天了。 说真的,他超害怕他找锦衣卫指挥使借钱,会被那些想象力丰富的百官们脑补出一出“霸道提督俏锦衣”的相爱相杀戏码,他干爹知道了一定会从乡下提刀来砍他的! 和四将账簿眼不见为净地扔到了地上垫了另一边桌脚,户部尚书云丛正好跟着赵精忠进来了。 云丛是朝里的老油条了,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干得那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故而即便见了和四,他也不像其他“忠肝义胆”的老臣一样面露不屑,而是面带笑容,不卑不亢地抬手见了个平礼:“督主安好。” 和四现在一看到他这张老狐狸脸头皮就发麻,他刚刚忘了问赵精忠,他干爹从户部支了多少银子。和四私下里盘算了下,觉着修缮个缉事堂和发点红利,理应是出不了血的,这么一想,他又自我安慰了一些,轻轻清了清嗓子,维持平易近人温柔可亲的人设不变,笑了笑道:“问尚书大人安了,尚书大人有事吩咐,只管指个人来叫我过去便是,何须劳累贵体来跑这一趟。” 他说着场面话,屁股挨着椅子却是动也未动。 云尚书是个好脾气,没有半分反倒笑得客客气气地说:“督主才上任,想必诸事繁琐,无暇抽身,我便自行上门叨扰了。” 他一笑,和四就心头发虚。 果然,云丛客气完了后便开门见山,直接道:“督主公务繁忙,我就直接说了。不知老厂公可曾与督主提及过,此前东厂从我户部支了一笔本用来发往江浙赈灾的备银。今年年景好,国泰民安,这一笔备银一直没用上,便一直存在东厂这,长久搁置了。” 瞧这老狐狸场面话说得多好听啊,存在东厂这,和四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