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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里,大丈夫能屈能伸,君洋咬了牙,正经历他有生以来最温良恭谦的一天。 “对,院长。”他坐在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得十分积极,微笑着应答,道,“还好吧,第一。” 院方查阅了君洋在指挥学院的成绩,发现他的优秀竟然如此具体——文化理论课和体能门门第一,在校两年中包揽了几乎所有奖项,进入山海关训练营后也是第一个放单飞的学员,实战经验丰富,从来都是标兵和榜样。 胆魄谋略自不必说,从教研会上足见一斑,令人无暇可挑。 要知道,师父的水平,尤其是第一任专业师父的水平,能够很大程度上决定学员一生的高度。捧着金光灿灿的履历,院长想太想把他留下了,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嘴:“你明白什么叫‘有教无类’吗?” “不明白。”君洋也不藏掖,坦坦荡荡地问,“什么意思?” “不要紧,那你对‘因材施教’有什么看法?”院长补充道,“或者说,你能不能平和地对待教学中出现的不那么完美的学生,以及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骄傲是一层保护壳,君洋在其下向来随心所欲,乍一脱壳而出,他佯装恭顺的业务其实并不熟练。 被问及盲点,他笑容有些僵硬,抿了抿唇。 院长愁眉凝望他——自我素质高并不一定就能教书育人,这才是学院真正要考虑的问题。 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甚至有可能听不懂学员的困惑,因为像君洋这种成绩,他的世界中很可能从来没有出现过低级的错误,在教学实践中无法跟学员将心比心。 而那些起点不是太高的教官,经历了现实的毒打,一路摸爬滚打爬上山来,对世界反而更有一颗包容的心,他们能够体谅、允许不完美的发生,推己及人,引导学员。 海空力量日趋完善,将来会有一大批新的机型入列,这里是飞行学院,不是比武演习现场,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先培养出一批合格的飞行员,不能因一点瑕疵就打击抹杀学员的成绩,到最后只保留一两个尖子。 “说实话,我可能不太平和。”君洋慢慢坐直了身子,直言不讳,“教育心理学的书籍我正在学习,要达到学院要求的水平,还有一定距离,不过我可以试着先理解‘突发情况’——如果,别的方面能有一点儿‘补偿’的话。” 教育固然神圣,但神圣和提出合理的需求并不冲突,即便为军区工作,他首先也仍然是个人类。 此时不提待遇,更待何时? “我想要辆车。”君洋面不改色,“不用单独配给我,只要我需要的时候能调用就可以了。” 直接向院长提条件,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必定胆大包天、不可饶恕,但要开口求人,已十分折损他的自尊了。 他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在制服内无意识地一张一弛,向这一行为表达抗议——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他惯得无比骄纵,它们压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低声下气! 这么点小事,竟然要他亲自开口说?而不是别人捧到他眼前来,求他看一眼? 君洋自己也灵肉分离,非常矛盾。 他宁愿提枪上阵也不愿笑脸迎人,遑论在细枝末节上讨价还价?请求的姿态令他自我厌恶,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房间,但神奇之处又在于:只要一想到周末出学院不用和某人一道站在黄土漫天的路边等顺风车,不让那个人身上为他而蒙一丝尘埃、经历一丁点儿额外的风吹日晒,这一切又成为了值得他付出努力并且分外有价值的事。 院长提醒他:“每个星期六个工作日,没课的时候也要打卡备课,你只有一天休息时间,你要去哪?” “我怕万一我遇到了‘不那么完美’的学员,需要出去散散心。”君洋说,“您也可以当我出去实地考察了。” “……”院长沉吟,“车啊……” 这样的公车私用……好像,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从经济水平和城市建设来说,奉天与山海关军区附近的几个大城市差不了多少。小伙子刚到一个地方可能觉得新鲜,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奉天没家、没室、没女朋友,出去几趟,新鲜劲儿过了也就过了,再出去还能干嘛? 就算让他敞开了用车,他自己能提起劲儿出去几次? “可以,”院长一口答应,“就用院办的车吧,但是要写用车申请,送到院办的主任那儿,我叫他给你批就是了。” 用车申请无外乎是写写目的地,取、还车的时间和公里数,主要用于计算油量成本,没谁真的盯着你是不是去了某个地方,填报申请是最正常的流程。 君洋起身敬礼:“明白!” 当周五,接到通知,他领了新的作训服,也换上了新配的腰带扣。枯桃舰的标志他当然喜欢,但这个铸有学院校徽的也不错,质感是相当的。 更令他亢奋的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看起来比他本人还希望他留在这里吗? 上周临分别时,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号码,他确信他写的完全正确,而且字迹清晰。退一万步说,就算严明信弄丢了纸条,至少他也知道学院的机号,从军区打来的电话要求接进校舍,这天经地义,总机一定会帮他转接。 将新的作训服穿戴得一丝不苟,君洋想,也许过一会儿严明信就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