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文学网 - 科幻悬疑 - 文艺时代在线阅读 - 第3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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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励站起身,挥了下手,笑道:“走吧,我请客,都中午了。”

    ……

    褚青现在的身份很微妙,一般人不敢请,敢请的都是特奇葩的。

    以三类人最为典型:

    一种是方励,外面来的闯入者,不懂规则,凭着喜好办事;

    一种是老贾,完全的黑户;

    一种是王小帅,混迹在体制与个人之间的灰色地带。

    话说以前国内的电影,那叫计划经济。

    电影厂每年拍多少部,是有指标的,国家投钱,你完成任务,多一部不行,少一部麻烦。谁特么管市场好不好,哪怕压根没有市场,也无所谓。

    像第五代,为毛能混得风生水起?就因为他们挂靠在各家电影厂的名头下,根正苗红,完全垄断了行业资源。

    可到了第六代,山头早已被瓜分干净,苦哈哈的白手起家,而且个体意识逐渐觉醒,便想着:我们不用国家拿钱,自己筹钱自己拍,就不需要审查。

    后来才发现,这想法忒傻逼了,即便国家没拿钱,你也得纳入计划内。

    所谓的产业化市场经济,大概从2003年开始,至于这会,才2000年,正处于蛋疼的变革期。虽然国内已经有民营资本注入,并且允许某些机关下的公司拍片,但电影的所属权是有硬性规定的,不能归个人。

    你拍片子,若不想当黑户,光拉来钱不够,还得去找指标。比如北影厂,每年有二十几个指标,得想方设法混进去一挂。

    比如《十七岁的单车》,就是标准的城乡结合部产物。

    它的资金明明来自台湾,以及法国的少部分,可版权又必须给电影厂。你交钱,然后人家卖厂标给你。

    更恶心的是,正由于片子的所属权太模糊,送审的时候往往会异常严格。就好像,你乐颠颠地拿着钱,去求人坑你一样。

    找虐!

    所以,别看《单车》的监制栏挂着韩三平的名字,那就是一牌位,供着用的。真正花钱办事的是台湾的片方,焦雄屏大姐头。

    底子薄,内容又不和谐,王小帅本来就没抱啥希望过审,他才敢找褚青来客串。

    ……

    八月初,北京夏日。

    褚青骑着辆自行车赶往片场,之前的破车处理掉了,换了辆新的。平时忙忙叨叨的,也不怎么骑,闲着没事才出去遛遛。

    小区离什刹海不算近,骑了三十多分钟,总算找到地方。据说剧组跑了半年的景,翻遍了北京每一条巷子,才相中这片古老的胡同群。遮荫蔽日的大树,门口闲坐的老人,追追闹闹的小朋友,连机动车都很少见……跟外面的城市完全不同,特有怀旧气息。

    他属于客串,两天的戏,今儿是第一天。完整的本子没看过,比较迷茫,不知道要拍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这电影究竟讲的是啥。

    “哎青子,这呢!”王小帅老远就看着他,连忙挥手。

    “小帅哥!”褚青也摆摆手,到跟前下了车,问:“没迟到吧?”

    “没有,来早了都。”他笑道,又左右瞅了瞅,大声喊:“小崔呢?跑哪去了?”

    “可能买饮料去了。”那边有人回话。

    “小孩子太不省心。”他摇摇头,道:“你先等会啊,我给你拿剧本去。”

    “没事没事。”褚青随口应着,抬眼打量了下四周环境。

    这是横竖两条巷子的交汇处,岔道口的路边有间板房,砖头碎瓦,木板铁皮,一看就是违建的混搭风格。

    他进屋瞧了瞧,两小间,里面堆着杂物,外边则摆满了烟酒零食,应该是个小卖部。

    穿过屋子,居然还有个后门,眼前立着一栋高墙,滑稽地缺了块砖,漏出巴掌大的洞。眼睛贴过去瞄了瞄,墙内全是精致的大房子,锃明瓦亮,白嫩嫩的楼体,闪着富人区的高冷范。

    那个小洞,正对着一栋豪宅的落地窗,阳台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咧咧嘴,好羞耻的场景,完全满足偷窥狂的变态私欲。

    “青子,给你!”

    褚青刚出来,便见王小帅攥着两张薄薄的纸冲他招呼。

    “这就今天的戏呗?”

    “对,上午三场,下午两场。”

    “行,我看看。”褚青翻着那两页剧本,觉着挺有意思的,好像又回到了菜鸟阶段,看啥都新鲜。

    “台词挺多的,你尽量背熟,咱们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拍……哎,小崔!”王小帅正说着,猛地往马路对面喊了一嗓子。

    “导演!”

    一个皮肤黝黑,面目青涩的小伙子立马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罐可乐,还冒着霜气。

    “我给你介绍下啊,这位是褚青,在戏里演你哥。”

    “青哥!”小伙子很有礼貌的样子。

    “他叫崔林,才十八岁,学体育的,青子你多担待点。”

    “没事,您放心,保准带好。”褚青笑道,瞅着眼前这只小鲜肉,瞬间有种自己是老白菜帮子的感觉。

    忒伤感!

    王小帅交代完,便急忙去准备。崔林好像有点紧张,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乐,腿上摊着厚厚的本子。

    “小崔,你最好少喝点,等会拍戏你还得吃面条呢,肚子肯定不好受。”褚青不免提醒道。

    “啊,我,我没注意,对不起。”他放下易拉罐,结结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