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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三哪去了?”酒冢问。 没人敢答,只有喝大的六旺,慢条斯理道:“找鱼儿去了。” “鱼儿?她带多少人来?”酒冢身子前倾,董汉臣在后面翻译。 “大肚子,回娘家去了,带人,也就三两人,一会就回来了,咱们还等着他分粮食呢!” “分粮食?我看他是找抓花屋的那些人去了吧!”酒冢道。 六旺居然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哎呀!别害怕,别害怕,瞅把你吓的,等人回来你就踏实了。” 这种在日本人看来极其挑衅的行为,加上酒冢一直在暗示这是个阴谋,让原本无限趋近于被同化的花屋,猛然爆发了。 “八嘎!” 六旺道:“你咋骂人呢!这我可明白,你咋说翻脸就翻脸呢?” 话没说完,就被花屋推倒在地,一刀砍断了脖子。 这一刀就像个信号,村民们开始惊慌逃散,其他的日本兵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反应极快地把他们围在中间,都端着明晃晃的刺刀。 五舅姥爷气愤地大喊大叫:“你个畜生,当初咋没杀了你!” 酒冢推开要动手的花屋,对一个日本兵道:“新兵!机会难得!” “嗨!”那个很年轻的日本兵大喊了一声,一刀捅进了五舅姥爷的肚子里。 酒冢在旁边鼓劲:“自己拔出来!大力一点!” 八婶子扑过来,也被捅死。二脖子哭喊着“妈”,也扑过来,被酒冢扛起,扔沙包一样扔进了水井里,当然是个道具替身…… 通红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全都狰狞无比。挂甲台属于日占区,这支宪兵队非但没打过仗,反而还有保护百姓的义务。这让村民们天真而愚昧,而此刻,双方总算正常地转换到侵略者和被侵略者的角色。 “砰!” 从角落里传来枪响,酒冢和花屋猝不及防被黑砂喷了一脸,坑坑洼洼的鲜血直流。 是疯七爷,他听到第一声枪响,就用麻绳套下猎枪,拖着两条残腿,一路爬了过来。 “你个王八操的!”看着杀过来的鬼子,他仍然在嘶吼。 两个日本兵把他按倒在地,七爷反而一手一个死死掐住他们的喉咙,硬是挣脱不开,最后断了气。 这只老豹子,就算在被乱刀砍死的时候,也是硬邦邦的。 整个谷场和村庄陷入一片火海,士兵烧光了一切建筑和粮食,杀光了每个村民。 而在屠杀临近终止的时候,酒冢忽叹道: “天皇下了诏书,日军已放下武器……遗憾啊!我们只能停止战争!” …… 《鬼子来了》所表达的意思,褚青并不能全部理解,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参演了一部怎样的作品,更别提能有多大影响,这些太虚,想象不了…… 姜鸿波早在几天前就离组了,他拍完这一场,戏份也终于杀青。 没有什么鲜花掌声,就是剧组人员一个个上来跟他拥抱了下。连蔫了吧唧的顾长卫都难得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虽然都是些鼓励的劝勉,这份真诚却让他感动。 过两天,姜文就要带组转场,跑到张家口的一个古镇上,在那儿拍摄最后的戏份。 日军的军营,和马大三的刑场,都是在那个古镇。 每次杀青离组,褚青都挺难受的,这次不光难受,还很遗憾。遗憾看不到马大三拎着小斧头冲进军营杀鬼子,更遗憾看不到他在断头台上仰天学了几声驴叫。 那个国军军官,为了体现泱泱气度和国际主义精神,令花屋小三郎亲手砍掉救命恩人的脑袋。 听姜文说,马大三的脑袋会在地上转了九圈半,眼珠子冲花屋眨了眨,然后嘴角子上翘。 那一刹那,原本黑白黑白的镜头,会整个鲜亮缤纷起来。 他所形容的那种鲜亮和缤纷,听得褚青心里发痒。 第七十五章 舍不得的夜 从迁西到唐山,不通火车,坐客车需要三个小时左右。从唐山到北京,走高速反倒比坐火车快些,近两个小时。 褚青趁着夜来,趁着夜离开,下午四点钟上了长客,到八王坟客运站时已是夜色深深。接着又打车回家,复内大街的车辆很多,挨挨挤挤的红尾灯晃得眼睛直迷瞪。 他不喜欢坐后座,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行李包搁在腿上。看着车行缓慢,忽然有点闷,把车窗摇下条小缝,外面清冷的空气瞬间钻进鼻子。 “您这是打哪儿来啊?”司机师傅瞅一眼前面的车距,点上根烟,也摇下车窗,慢悠悠问道。 “没,刚回来。” “哟!本地人?”师傅有点惊讶,这哥们的形象不进城来投个亲,可惜了都。 褚青没穿那呢子大衣,换了身禁脏的厚运动服,拉链一直拉到最上头,领子都立起来遮住半边下巴。 “也不是。”他笑笑,转头看向窗外,进了北京,反而觉得比之前的两段路还要长。 一直过了复兴门,开得才顺畅了些,十点钟的时候,总算到了铁路小区。 大铁门依旧锁着,他钻过旁边的小门,看着黑漆漆的楼群,一个多月来在外面紧绷着的身体,此时才放松了点。 小区还是那么破旧而安静,一栋楼只有三四家还亮着灯。经过女朋友楼下时,特意望了一眼,也亮着灯,而且是卧室跟客厅都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