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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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是既定的事实,可感情却从不会因为事实而变得深厚。 大多数时间里,人们都只是在做着一些自我感动且看似宽厚的蠢事。 姚信和看得太清,所以,他从不当真。 可沈倩不能体会姚信和心中的这些笃定,她担心极了,伸手把姚信和抱住,靠在他的胸口,抬起头来,望着他的下巴,轻声说到:“你别听你这奶奶瞎说,她就是个老妖婆,临着要走了,光会折腾自己的孩子。” 姚信和低头看向沈倩的眼睛,低头亲在了她的鼻子上,笑了起来,低声问到:“我带你去森林里看看吧。” 沈倩没有想到姚信和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一下来了兴致,猛地站直身体,一脸惊喜地轻喊:“是放了一架大飞机的那个吗?” 姚信和点头答道:“是,你想去吗。” 沈倩当然想去,她不光想去,她甚至想现在就去。 于是,一时激动地蹦了起来,连刚才想好的一通骂老太太的话都抛之脑后,连连点头,双手抓起了姚信和的袖子口,眼神滚烫,像是里面藏了无数个发光的星星。 老爷子在病房里安抚完老太太,如今出来,看见已经处理完伤口的长孙,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无奈与失力,站在他的身边,沉声说到:“我能理解你,这件事,我不会让你奶奶胡来。” 姚信和和老爷子平时说话不多,但他看待老爷子时,常常会有一种怜悯的心态。 在他看来,姚家这一棵参天的大树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可它的根里却不知何时生出了无数期待将它啃食殆尽的蝼蚁,它们吸取着不属于自己的养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颗大树推到,竖立新的根基。 而老爷子被人生一段承诺绊住了脚,却连将它们连根斩断的力气也没有。 男人薄情可恨,男人多情也可怜。 姚信和点了点头,告诉身边的老爷子:“我带沈倩去一趟弗州,如果有什么事,您就打我电话吧。” 老爷子低声答好,随着姚信和的目光,看向那边正手舞足蹈和医生护士说着话、询问姚信和头上伤口注意事项的沈倩,难得笑了出来,叹气说到:“好好和沈家丫头过日子,她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姚信和此时勾了勾嘴唇,也露出了他来到医院之后第一个笑容,沉声回答:“我们会的。” 两人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着老爷子自己的私人飞机离开。 航线是姚信和来的时候就提早申请好了的,他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想带沈倩过来导师的这片山里看看。 林绍去世之前,把这片山林送给了姚信和,老人家生前喜欢到处旅游,走走停停,姚信和于是也就把这片山区常年开放起来,找了工程队,在山里建了一个木屋别墅,平时找附近的人员看管,偶尔有一些进山露营的旅人遇到雨雪天气无处躲避,就打上面的电话询问,拿着钥匙在里面住上一天。 沈倩进了山之后显得很是兴奋,像个孩子似的,趴在车窗上面往外看去,等那边掩藏在树林里的飞机显露出来,她就睁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大喊起来:“天哪,它怎么那么大啊!” 姚信和靠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车窗上面,抵着她的额前,防止车子忽然抖动,撞到她的脑袋。 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人的车子在飞机外面的空地上停下。 沈倩迅速从车上下来,等姚信和把门打开,便飞快地蹿进了舱内,看着周围的一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偶尔碰到了身边的哪一个电源,发出一点声音,她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似的,浑身打一个机灵,赶紧往姚信和身边躲。 姚信和一路上情绪都不怎么高,此时看见这样活蹦乱跳的沈倩,才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走过去,把里面搭好的模拟电路板联通,然后打开中控,几秒钟之后,整个机舱内,轰然变亮,大门关上,仿佛成为了一个虚拟迷幻的数字世界。 沈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和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姚信和的衣袖,轻声问到:“这里,全都是你以前做的吗?” 姚信和在旁边的座位里坐下来,看向桌上还没有画完的图纸,点头回答:“这里的大部分是,那边有一些,是顾策和金大山,就是我那个师兄做的,后面这里,是和陈大泉一起搭建的。” 沈倩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过去偷偷触碰了一下那边的面板,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特别局促可爱,然后坐在姚信和的腿上,小声问到:“你大学的时候就能做出这种东西,怪不得他们说,你不做科研可惜了。” 姚信和望着眼前做了一半的图纸,他忘记自己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他那时决定放弃科研的理由,他现在能够记得的,大抵只有他第一次过来这边时的心情。 姚信和将手放在沈倩的腰上,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平静地说到:“我大二的时候,曾经用枪打死过一个人。” 沈倩身上肌肉微微一紧,猛地侧过脸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歪着脑袋问:“打死过一个人?” 姚信和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是个劫匪,入室抢劫。” 沈倩松一口气,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皱眉问到:“所以你家老太太昨天说的大学那事儿,就是这个?” 姚信和不在意老太太的看法,但他并不想瞒着沈倩这件事,低声回答:“是,也不是。我来美国之后,除了上学,第一件迷上的事情,就是用枪。在打死那个男人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迷恋那种鲜血迸发的感觉,为此,我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他让我转移注意,寻找另外的兴趣,所以,我才买下这一架退役的飞机,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实验室。” 沈倩张开自己的手臂,环抱住姚信和的身体,靠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到:“这很好啊,我妈妈以前就告诉过我,天才和普通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心里,其实也都会有几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小秘密。” 姚信和于是笑了一声,睁开眼睛,手指在那一片软绵的肉上来回滚动,看着她的眼睛,沉声开口:“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让你理解我,我只是希望让你提前知道,我的过去虽然看似可怜,但我本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的我,可能…” 沈倩像是知道姚信和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很是生气地呵止:“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嘛你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啊姓姚的,你要是敢再诋毁我家姚先生,我、我就、就亲死你!” 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会是这样一个反应,愣愣地坐在原地,好半天了,才抬起手来,拳头放在鼻子下面,笑着咳嗽了一声。 沈倩嘴里哼哼唧唧的,还很不消停:“你家老太太就是吃饱了撑的,说你冷血无情?我还说她脑子有坑,三观有病呢。我又不是搞慈善的,结个婚还得找一菩萨,我就喜欢你冷血,我就是喜欢你无情,你要是不冷血不无情我还不乐意搭理你呢。”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把沈倩忽的一下转了个面,拍拍她的屁股。 沈倩眨了眨眼睛,也有些茫然地问:“干什么呀。” 姚信和轻咳一声,很是沉着地开口:“想要试试,被姚太太亲死的感觉。” 两人在机舱里面待了两三个小时,姚信和也没抓着人一个劲地干坏事儿,毕竟时间宝贵,起身给沈倩展示了一遍机舱里、他大学研究生时期做的各种项目,沈倩也格外捧场,一个劲地“哇哦”和“好厉害”,再出来的时候,看待姚信和整个人的眼神都显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过去沈倩觉得姚信和是美人,思想觉悟再往上拔高一点儿,至多能算得上一个比常人更为聪慧一些的美人。 可如今,姚信和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人类智慧的结晶,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上天的恩赐,睡上一次,那都是前辈子积了大德换来的。 两人从机舱里出来,时间已是下午四点。 姚信和让人在木屋别墅里准备了餐食,两人从机舱里出来,就散着步往那边走。 没想,今天山里像是来了一些露营的留学生。 留学生们都还很年轻,十七八岁的年纪,领头那个操着一腔东北口音,兴许是家里有点儿钱,身上穿戴很是高调,长得也不错,见着路过的沈倩了,立马眼神放光。 沈倩的身材有些圆乎,五官挺漂亮,在喜欢丰腴的人看来,简直惊为天人。 东北小伙儿一下就被爱情的小破箭射中了肮脏的心灵,屁颠屁颠地走过来,张嘴就问:“美女,你也是来野营的吗?” 沈倩挠了挠头发,回答:“算…算是吧。” 小伙儿倒也挺不客气,见她只身一人,便直截了当地问到:“相逢即是缘,你当我女朋友吧!” 沈倩“啊”了一声,赶紧使劲摇头。 小伙儿不高兴,还在那里自我吹嘘:“为啥,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家特有钱,平时,我出门都带上亿的资产,随手一扔就是几千万。” 沈倩愣了一愣,往后退了两步,问到:“你…是专门给人上坟的吗?”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两个情侣“噗嗤”一声乐了。 小伙儿面子过不去,又实在喜欢眼前这小妞,于是拍拍自己的胸脯,干脆连父母都搬出来了:“你不信啊?你不信我下个星期带你回国看我父母!” 沈倩使劲摇头,更是抗拒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有。” 小伙儿这下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可能遇着了神仙。 此时,不远处另外一对露营的小情侣也走了过来,看见沈倩的脸,立马大喊一声:“哇,沈老师!” 沈倩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对着小跑过来的姑娘笑着点头问好:“你好啊。” 小姑娘握住自己偶像白软的爪,眼睛都湿润起来,一边呜咽一边感动地喊到:“沈老师,我是你的粉丝,我好喜欢你的《黑夜里》,还有你给你女儿写的那首《糖糖》,呜呜,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见到你的倩影。” 沈倩心想,这话听着知道的我是个明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一女鬼呢。 姚信和此时也跟别墅那边的人打完了电话过来,见这边围了七八个小孩儿,便走上前来,拉了拉沈倩的手,低声开口道:“你认识?”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小姑娘又尖叫了起来,“哇,你是沈老师的丈夫对不对!你是姚氏的老总,不对,未来老总,啊,上次我在财经杂志上看见过你的报道,你真人居然比照片还要帅!” 旁边原来嘴里“上亿”的小伙儿此时终于不说话了,蔫儿了吧唧地坐在地上,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在沈倩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见这些孩子们格外热情,邀请她晚上一起露营野餐,心里觉得新鲜,想了想,就干脆答应下来。 姚信和过去也露营,可他不喜欢集体野营。 因为,在他心里,露营的意义,在于独处,在于望着头上闪烁的星空沉默思考,更在于脱离群居社会之后的孤独反刍。 可沈倩喜欢热闹,她不但喜欢,她甚至创造热闹。 她跟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混在一起,喝酒,打闹,玩游戏,极为融洽,丝毫不显得突兀。 到最后,大家醉意醺醺,她还在几个粉丝的起哄声中开始唱起了歌。 沈倩的嗓音清脆明亮,在这样安静的山谷里头,混合着远处潺潺的流水,更像是林中的精灵一般,连飘荡过来的回声,都带着格外的空灵。 姚信和坐在远处树下的大石头上面,眼神渐渐开始变得有一些迷离。 他望着沈倩,手指在光滑的石面上来回游动,他觉得口干舌燥,可他没有止渴的水分。 所以他开口喊了喊沈倩的名字,试图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沈倩回过头来,像是也有些醉了,咧嘴笑起来,漂亮得很是惹眼,她此时的脸蛋,一半沾染在明黄的篝火里,一半映照在冷清的月光下面,一蹦一跳地来到姚信和身边,埋头靠近他的怀里,像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兔子,抓住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吃了许多东西、鼓起来、软绵绵的小肚子。 沈倩此时也已经有些醉了,捧着自己的小脸,神情很是愉悦,一边在嘴里歌唱着人类伟大爱情,一边蛮不讲理的要求姚信和也唱歌给她听。 可姚信和不会歌唱爱情,他甚至不理解爱情。 但他没有回绝自己妻子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被海妖蛊惑了心神一般,即便他拥有的只是这样一副扭曲的、不堪入耳的歌声,但他也还是固执的、无比虔诚地,想要把它唱给眼前的女人听。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有如一个千疮百孔的怪物,捧着那颗破旧腐朽的心脏,试图在那一片污秽不堪的沼泽里,生出一点儿新生蒙昧的枝芽。 因为看过太多庸俗的眼泪,因为身处过真正的沼泽,姚信和其实比任何人都能明白,笑容的弥足珍贵。 在他眼中,人生的欢愉是短暂的,痛苦才是生活的常态,能够像这样,跟沈倩一起活在当下平凡的真实里,那些关于活着的乐趣,才会深入骨髓,历久弥新。 沈倩懒洋洋地躺着,丝毫没有在意姚信和歌声里的走调和不妥,她反手抱住自己男人的脖子,睫毛上面带了细微的一层水汽,轻声笑笑,还很是洋洋得意地夸耀起来:“我姚哥哥唱歌哪里有他们说得那么难听,讨厌死了,可惜不能让他们听见我姚哥哥唱歌,不然,一定要狠狠打他们的脸。” 姚信和此时得到自家夫人的肯定,一时也轻笑了出来,把怀里的女人搂紧,听着不远处年轻人们的欢声笑语,将自己的脸埋在沈倩的肩膀上面,毫不在意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唱歌他们听。姚太太歌唱爱情,可姚先生只歌唱你。” 那头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此时也渐渐醉得七倒八歪,躺在了地上,偶尔有人从旁边放了水回来,捂着自己的裤子,便小声嘀咕了起来:“你们刚才有听见鬼叫吗?” 另一个小姑娘回答:“是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唱歌?” 小伙儿连连点头:“是啊,太吓人了。” 小姑娘于是也往自己男朋友身边靠了靠,轻声说到:“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男友倒是还算清醒,问到:“会不会是什么动物求偶的声音?” 小姑娘移了移自己的屁股,很是严肃地回答:“不可能,叫得那么难听,怎么可能有配偶。” 作者有话要说: 老姚虽然现在还不懂爱情,是依靠男性本能在和圆儿相处,但以后会懂的,领导们放心,老姚的身体和思想觉悟都会慢慢跟上来。 第59章 姚信和最后还是把沈倩抱回了不远处的木屋别墅里。 沈倩近一年来,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喝酒少了许多,酒量锐减,往往沾染上一点儿酒精,全身就会条件反射似的变得一片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