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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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楼的封印不伤神明,你左手边的高台上应该摆放着半块铜盘,你把它拿下来。” 小遗爱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挪动胖胖的手脚,费劲巴力地爬了上去,谁知那半块天机罗盘切口锋利,直接划破了小屁孩的手,噹的一声掉落在地,血滴在上面。 娃娃奶声奶气地哭了起来。 炉中蔓延出一缕黑烟吞没了地上的铜盘,褚师站在炉里的火海之上,手里攥着天机罗盘,低眉扫了眼上面的血,挑眉笑道:“正好。” 他划破手指亦将血滴在其上。 众神殿的穹顶一时阴云翻涌,雷声大作。 褚师施法念道:“启吾以生,终吾以死。” 与此同时,小遗爱身上的气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涌入熔炉中,而星海中上邪的命星渐渐变暗,骤然生出孤煞之凶相。 大殿中打坐的沈遗风猛地惊醒。 为政匆匆赶来,“尊上,这怎么回事?头顶好大一片雷云。” 沈遗风倏然皱眉,“不好。” …… 沧海楼中,玄衣落地,身影修长,宽肩窄腰,腰间还坠着块温玉,便就那般负手而立的模样,眉宇间三分冷傲,七分狡诈。 他站在小娃娃面前,低眉冷视,唇角含笑。 褚师与顾轻不同,明明是同一副皮囊,确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褚师很爱勾唇斜笑,透着一股邪魅之气。 小家伙突然不哭了,抱着眼前人的大腿,眼睛亮晶晶的,“上卿,你生得真好看,比我师尊还好看。” 褚师提起小东西的衣领,漫不经心地瞧了瞧那双干净的琉璃眸,“你这小丫头倒是傻得可爱,以后跟着我如何?我养你。” 小遗爱在半空中扑腾,“上卿,疼疼疼……” 不待人喊完,褚师耳朵一动,将人打晕抱在怀中,同时将天地炉鼎收入袖中,在沈遗风赶来前,化为黑烟离开沧海楼。 …… “主人,主人,我还里面!” 褚师从地下楼阁出来,刚好到了众神殿后院,袖中的炉鼎中还装着枉生树,此刻正在急急开口。 “我靠换命出来的,炉鼎上的禁制尚不可破,等我想想办法。” 他说完,看向院中满冠黄金叶的苍生树,得意笑道:“小苍生,我出来了。” 苍生树哗啦哗啦地摇着枝叶,传音道:“褚师,你行逆天之术,偷换命格,可知会害她一生坎坷,死于非命。” 玄衣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小人儿,冷漠笑道:“与我何干?” 苍生树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她已将一生的气运都给了你,你身上的浊气会渐渐散去,不妨重新入轮回修炼。” “轮回修炼?如今我道运加身,便是屠尽苍生,谁又能乃我何?就算是天道也罚不了我!” “那你便放下遗爱。” 褚师却不肯撒手,捏了捏孩子软软的脸蛋,爱不释手道:“这小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养两天来玩玩。” “褚师,莫要毁了她……” 话音未落,玄衣化为黑烟,卷着小遗爱飞下凡间。 …… “你们快看,那位墨衣公子生得真俊,跟仙人一般!” 几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姑娘凑在一起说到。 人间正值七夕,花灯街上人山人海,然千百盏彩灯都敌不过桥上风度翩翩的玄衣郎君,唯一扎眼的就是那般如画的人物怀中抱着个圆润的奶娃娃。 “上卿,我想吃酥糖。” “不行。” 小遗爱委屈地噘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上卿,我想要,我想要……” 褚师满头黑线,眉心直突突,“才三个月,你知道你胖了多少斤吗?我一只手臂都快抱不住你了。” 他嘴上嫌弃地数落,对上娃娃眼泪打转的眼睛,咬了咬牙,终是付银子买下酥糖。 那不争气的模样竟比沈神尊还要千依百顺。 小遗爱一边小口咬着酥糖,一边看着桥下河边男男女女放花灯许愿,“上卿,他们在做什么?” 褚师嗤鼻笑道:“不过是凡人蠢笨的把戏,以为如此便能相伴一生。” 小遗爱指了指远处争吵的两女一男,“那他们在做什么?” 褚师掏出帕子,细心地给娃娃擦了擦嘴角的塘渣,“争风吃醋,那紫衣女子想抢粉衣女子的未婚夫。” 小人儿懵懂问道:“为何要抢未婚夫?” “自然是喜欢,想相伴一生。” 方才偷看的几位姑娘终究没扛住褚师那张脸的诱惑,含羞带怯地围上前搭讪。 “这位公子,令千金生得真是粉嫩可爱。” “是啊,我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娃娃。” “只是孩子不能一味惯着……” 褚师挑眉看着堵住去路的几人,“她不是我的孩子。” 几位姑娘暗自窃喜,差点乐开花,就听褚师高冷道:“但是我家的,我乐意惯着宠着。” 说完,绕开没眼力见的几个女人。 小遗爱趴在玄衣肩头,瞅着气急败坏的姑娘们,傻乎乎道:“上卿,他们说我坏话,是不是想和我抢你?” 褚师:“???” 小遗爱挥动着小拳头,“她们喜欢上卿,想和上卿相伴一生。” 褚师:“???” 小遗爱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气鼓鼓道:“我也喜欢上卿,想和上卿相伴一生,我最喜欢上卿了!” 褚师笑了笑,“小笨蛋,你嘴里的喜欢和她们的不一样。” 娃娃这年纪最是爱刨根问底,“有什么不一样?” 褚师又掏出一块糖堵住她的小嘴,笑道:“沾着糖味。” 他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何贵为神尊的沈遗风愿意养这么个傻娃娃,后来养出滋味,方是懂了。 是个活宝,养着开心。 他将人举高高,逗弄道:“小笨蛋,走,我带你去做两件新衣裳。” 小遗爱咬着手指,呆呆道:“可我已经有好多新衣裳了,穿不过来。” 褚师捂了捂眼,快被娃娃呆傻的样子萌化了,“没事,我喜欢。” 花灯街上正有一家裁缝铺,店家师傅刚给娃娃量完尺寸,一溜烟的功夫,褚师再回头,小人儿竟跑没了影。 腿短不要紧,重在频率。 褚师出去逮人时,正瞧见奶娃娃从河边放完花灯回来,小短腿跑得极快,欢天喜地扑向他,一把抱住其大腿,“上卿,上卿,我许了个愿。” 他将人拎起,抱入怀中,四下看了看,没伤没脏才放心,慢悠悠道:“哦,许了什么愿?” “我想上卿一直陪着我。” 褚师愣了愣,“你这小家伙倒是贪心!” 小遗爱央求抓着他的衣袖,“上卿,你别不要我好吗?我很好养的。” “好,我养小遗爱一辈子。” 他笑着说到,是真是假,有一刻自己都分不清楚。 …… 客栈里,床头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炉鼎。 “主人,你不会舍不得吧?” 炉中的枉生树说了话。 褚师坐在床榻边,正在给睡着的奶娃娃扇风驱蚊,闻言惊得收回目光。 “怎么会?” 他近日钻研天机罗盘发现一个解开天道禁制的法子,神明之身祭炉,可破熔炉封印。 这法子有现成的祭品! 就连褚师自己都觉得,换了命格之后气运简直冲天,众神殿的人寻遍凡间都找不到他,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错过,想要什么便心想事成,做什么都百无禁忌,连天道都站在他这边。 小萝卜头正在给自己顺萝卜缨,见褚师发了呆,提醒道:“主人,她早晚会死的。” 褚师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她和苍生树结契,共享寿命,本就活不长久。主人拿走她的气运,她以后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惨,与其让她以后活着受罪,不如早点了结,祭炉的下场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小萝卜头也是有私心的,他想出去陪主人,而不是永远被困在熔炉里。 褚师怔了怔,“确实,总归会死的。” …… 近来,小遗爱觉得褚师怪怪的,比如总会盯着她发呆,又不说话。 她挥动着小手在人眼前晃了晃,“上卿,我们今天不去镇上玩吗?” 褚师墨眸微动,看着她又呆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不了,今日去个新地方。” 上邪后来回想,总会错觉地以为褚师曾经舍不得,哪怕是有一点舍不得她,但终究是自欺欺人。 “褚师,你在做什么?” 两人来到一座山谷,玄衣从袖中掏出天地炉鼎,将其置于谷底,施法催动,放出其中的万千炉火,一时间整座山谷变成活火山,吓了小遗爱一跳。 “遗爱,我养的一只树灵被困在熔炉中,你愿不愿意帮我将它救出来?” “树灵?对上卿很重要吗?” “重要。” 小家伙噘嘴,活脱脱一个被抢走玩伴的醋坛子,稚气又较真道:“比我在上卿心里还重要吗?” 褚师望着她清灵的琉璃眸没说话。 小遗爱去抓他手的小拇指,撒娇道:“那我帮上卿把树灵救出来,以后我做上卿心里最重要的,上卿就要一直陪着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不好?不对,千年万年都不许变。” 褚师目光一暗,骗道:“好。” …… 浮生远后殿,众人望着红豆中折射出的前尘光景,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望着褚师那张与太上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不该的,不该的……” 顾轻仙君那么爱小公子,但褚师看小遗爱的眼神便像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可死可活,怎样对待都无所谓。 与此同时,前尘景象中褚师将小遗爱扔入火海中,站在崖边冷眼瞧着,拂了拂袖,淡淡勾唇,“小遗爱,你运气真不好,来世千万不要遇见我。” 说完,转身离去。 那眼神和笑容真是太凉薄了,凉薄得让司徒心中一寒。 老祖低眉瞧着掌心的红豆,“原来在这里。” 鬼帝:“我记得,当年神尊亲率众神下凡,费劲周折才寻回上邪,将褚师重新封入炉中。” 老祖:“是,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就丢了记忆,刚巧是认识褚师上卿的那一段,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未成想竟是这般……竟在这红豆之中。” 鬼帝:“若知前尘,可有解局之法?” 老祖:“归心,以心脉之力重塑元神。” 穷奇闻言松了一口气,急道:“这简单,我把心挖出来还给她。” 老祖:“且慢。是人都有心魔,但丫头无心,恨不得长久,痛不得长久。往事如斯,若她拿回心,这千年错过的感受一朝还来,你们有多少把握确定她不会入魔?” 穷奇:“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华止面如死灰,袖中拳头紧握,“就算救活,还是会再死的。” 穷奇怒道:“那就找到天机罗盘,把命换回来了!凭什么顾轻的命要让上邪来受?!!” 殿中众人争吵不休,白染掌门反倒退到殿外,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司徒觉得这等大事他插不上嘴,也退了出来,好奇问道:“师傅,你在想什么?” 白染:“在想,是谁抽离其记忆,封印于红豆中?又是为了什么?” 司徒挠了挠头,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想不出来,老实闭嘴。 白染忽尔摇头笑了笑,“也许没舍下吧。” 红豆项链是在炉鼎树下寻到的,树干上刻有那人的绝笔,若是舍下了,哪里有今日的因果。 那人死前是否握着那枚红豆,又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