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头城堡
见滚滚黄尘渐近,突厥人和敬轩尚在懵愣之中,就见躲在商队后面的五个女子,就像是别群的羊羔见到了母亲似的,扬鞭纵马,便目空一切的迎了上去。 翻过缓坡,敬轩才看清,为首的是位身穿汉服的女将。只见她身披焦黄牛皮甲,胯下高头青鬃马,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不减当年。足踏云底靴,腰悬双股剑,一派飒爽英姿。身后刀枪闪烁,虎将接踵,杀气腾腾。 桑普见状,顿时略显紧张的讪讪上前刚要搭话,却见女将旁若无人的径直来到敬轩面前,抱拳躬身揖礼道:“石头堡大当家顾三娘见过恩人。”说着,又一揖到地。 敬轩赶忙进前,拱手还礼道:“敦煌李敬轩,见过顾大当家的。” 顾三娘冲敬轩暖暖一笑,而后猛然转身,冲灰头土脸,神色惴惴的桑普骂道:“桑普!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石头堡一向和你部落井水不犯河水,你咋能过河来来抢牲畜,还想欺负我的女儿?简直畜生不如!” 本来蔫蔫以待的桑普,被女人这么一骂,倒像是激起了他的血性和傲慢,只见他脖颈一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嚷道:“臭婆娘!你可别忘了,如今的草原是我们突厥人的天下,要不是看在你和老王爷的情分上,我早带人踏平了石头堡,别说是牲畜,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 看来,顾三娘也是个火性子,见桑普蛮不讲理,便‘仓啷’一声双剑在手,脸若冰霜道:“那咱今天就做个了断!”话音才落,几十个手持兵器,怒目而对的虎将早已将十几个手持弯刀,但却面显胆怯的突厥人围在了中间,血战一触即发。 敬轩见状,赶忙上前拱手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想必相距不远,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何必要闹成刀剑相向呢?” 见三娘慢慢放下了双剑,而桑普却依然傲慢忿忿的样子。敬轩淡淡道:“太阳之所以得到整个大地的爱戴和尊重,是因为它温暖草原的同时也照亮了荒漠。 既然突厥是草原的主人,那就得让各民族人,都在这里生活的安乐幸福,不然,射匱可汗的尊严又在哪里?” 提到射匱可汗,桑普肥壮的身子像是微微的动了一下,手中的弯刀也像是断根的玉米似的,无力的垂了下来。倪眼瞅着敬轩道:“你认识射匱可汗?” 敬轩微微笑道:“射匱可汗英勇无比,是西域草原的太阳,谁不认识?我和他的侄子托里叶护还是昆季呢。” 桑普仰天哈哈一笑,插刀入鞘道:“既然是草原英雄的昆季,就是我桑普的朋友。”说着,便主动在敬轩的肩上靠了靠。 而后,冲悻悻而立的三娘讪讪一笑道:“既然有草原的朋友出面说话,那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日后,还是按照年前的商定办,我的人不过头屯河,你每年的一千只羊和二百担粮食可不能少。” 三娘冷脸一甩,如满月挂霜道:“我三娘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你的人不过河骚扰,我定如数上供。” 桑普目光恋恋的瞅了三个姑娘一眼,放浪一笑道:“要是当了你三娘的女婿,我就一分不收。”说着,笑声如雷。 三娘没再搭理他,冲敬轩抱拳揖礼道:“请恩公到小寨歇息,让我略表谢意。” 话音才落,桑普便杠着脖子嚷道:“他是我们草原的朋友,再说我的部落已经好长时间没进过商队了,要请他们去我那里做。” 敬轩淡淡一笑道:“我先去石头堡,因为它在河的东面,又是我的姐妹家,两日后便去河西,我还有要事与头领商谈呢。”说着,冲桑普投以友好期待的目光。 桑普‘哈哈’长笑,猛然在敬轩的肩膀上拍打了一把道:“不愧是托里的昆季,我喜欢,一言为定!”说着,便跨马扬尘而去。 头屯河,是由天山山脉,三条沟谷的雪水汇聚而成,其中,一条主流直通河道,而两条支流却羞羞怯怯,蜿蜒出大片草场和粮田。充满神奇色彩的石头堡,便建在两山相拥的沟谷里。.. 敬轩一路上还在纳闷,就连城固人广的可汗浮图城,都屈服在突厥人的铁蹄下。而且,一路上的各族小国,无不是突厥人横行,狼旗高悬。但这里,却偏偏有处属于汉族人的干净天地。直到临近石头堡,他方才恍然。 原来,巍峨坚固的石头堡,不但建在两山相拥的谷口,而且,墙体高大宽厚,每隔二十步,便有个木制塔楼,每座塔楼上都安有三个强弩发射台,不要说是区区手持弯刀,只会马战的突厥人,就是善于攻城拔寨的汉军,也是望尘莫及。 寨墙东南端,与石壁相接处,一股清澈的山水‘哗哗’流出,既让堡内有了充分的水源,又在出墙后急转而下,顺着人工开凿的河床缓缓流淌,便自然形成一道绕城而过的护城河。 一架木制吊桥高高耸起,任凭千军万马,也只能驻足于一箭之外。这不由让敬轩想起了半年前,自己才刚刚带人攻破的磐玉山,还有那飞花舍身救己的悲壮和那缕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和三娘闲谈才得知,原来这里的人,都是前朝流放垦荒人的后代。 自汉朝起,朝廷就将犯罪的文臣武将,流放到美丽富饶的孔雀河一带垦荒种田,并借此养军制衡西域。 然而,历朝历代,压迫和盘剥无处不在,更何况是罪人,就更加过着非人的生活。其后人也无不落上罪丞后人的烙印而受到歧视。 三娘是隨初名将顾城的后人,因顾城耿直无私,得罪了朝中小人,于是便以莫须有的罪名,举家流放到鄯善一带垦荒务农。 由于不堪统治者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趁着隋末天下大乱,统治者惶惶如丢娘的孩子般不可终日之际,顾三娘含泪告别了父母的坟茔,带着数十青壮男女,一路躲避着官兵的追杀,翻天山,跨草原,一路来到了头屯河的山谷。 在这里,他们利用屯田时所学的耕种技术,在水草丰富,土肥地广的屯河流域生根繁衍,练武自强,修筑坚固的城池用以抵抗外族的侵扰和官府的追捕,随后,也有慕名而来的屯田官兵来投。一时间,堡内人数已过几百,成为富甲一方,威名远震的石头王国。 由于堡墙是以山谷里四处可见的石头筑成,所以取名叫石头堡,也正是坚固的石头城才让挥刀纵马,横扫草原的突厥勇士望而却步,而不得不接受划地而治,定期纳贡的合理条件。 谷内虽大,但良田无几,山绿成荫却难容成群的牛羊,堡外的草场和千亩良田,才是石头堡的生命源泉。 但只要出堡,便要和不可一世,又蛮不讲理的突厥人刀兵相见,无奈之下,这位勇敢刚强的女头领,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向突厥人俯首称臣。 然而,突厥人的铁蹄,并未磨去石头堡中一脉相传的中原传统文化。礼、义、廉、耻及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依然根植在人们的心里,而且,西来的佛教思想,也在这里悄然的净化着人们的心灵。 但商队的到来,却给这一原本祥和平静的地方,带来不小的震荡和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