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碎
唐门的黑牢之内，黑暗阴冷，虫鼠蹿行，阿糯被唐门弟子们骂骂咧咧的推入牢中中，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阿糯一声不响，众唐门弟子不免觉得无趣，发泄了一会，便将阿糯丢在枯草堆中离开了。 阿糯身上阵阵疼痛，又觉得极冷，在草堆中蜷缩成一团。 透着高窗看见外面天色阴沉，情绪越发的低落。到这一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第二日起，便有唐门的弟子对他严刑逼供，轻则用毒，重则施加刑罚，命人杖击。 那杖乃是沉木灌了水银，又外包着铁皮的，这些唐门弟子在与五毒教的战斗中不是失去了亲人就是朋友，心存怨气，狠命的打，一杖便皮开肉绽。 唐三听闻动刑的消息，心有不忍，急忙奔来时，已经三杖下去了，只看见阿糯大腿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再这般打下去，真闹出了性命，回头便不好问出他同伙的下落，连忙止住。 见那内门弟子仍不肯罢休，唐三将他请出天牢，说道“师兄，并非唐三刻意袒护。金蚕蛊对五毒教至关重要，他们不可能就派这么一个人来唐门的，若现在将他打死了，再找出那些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那内门弟子闻言，犹豫了半晌，恨恨道“便这样便宜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这时候走出来一名内门弟子，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念头一转，道“唐三说的是，不能把他打死，这样的话我倒有个主意，咱们虽然不能伤他性命，可也有许多法子慢慢的折磨他，叫他痛不欲生，又不会落下痕迹。” 另一人眼睛一亮，问道“哦？什么办法？” 自那以后，唐门的人想了许多花样折磨阿糯。或以一层层湿纸覆在他口鼻之上，待到将要窒息方才揭开。或以布裹着杖，击打在他身上，表面只留下些淤痕。又或者在饭食中掺着碎石利片，阿糯吃下去，口内喉咙皆是细小伤口，便连喝水亦疼痛无比。 然则无论他们如何折磨，阿糯均一声不吭，唐门弟子轮番动手之后，渐渐被阿糯坚忍所慑，又恐怕真弄死了他，便渐渐的罢了手。 一连数日，阿糯见无人来牢中施刑，心中略松一口气，他毕竟也有些支持不住，难以忍受。 天越来越冷，这日睁开眼，便看见窗外天光黯淡，厚厚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过了午后，北风吹的越发的急，忽然阿糯觉得脸上微凉，伸手一触，指尖摸到细小水滴，再凝目看向窗外，一片片白色细雪纷纷扬扬的飘洒了下来。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了。 阿糯心里暗想我看了无数回雪，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回。 不由的心思又飘到南方，思念着五毒教中的兄弟姐妹。 因为身体虚弱，阿糯每天都是昏迷着，冰冷的水将已经昏迷的阿糯惊醒。此刻他瘦弱身体被吊在半空，被脱得一丝不挂，洁白的皮肤上满是鞭打的伤痕。 唐门的人正在逼问他，问他还有几个同党潜伏在唐门里。阿糯守口如瓶，已经被鞭刑伺候了一轮。他觉得他还能撑得住，只不过是鞭子而已……但事情绝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大汉手持皮鞭，“我呸！你的同伙究竟在哪？”大骂出声，扬手又抽了他好几下。 “唔！”咬牙不肯呻吟出声，阿糯痛苦的表情落入另一人眼中。 “真差劲，你都打了他一天还问不出什么来吗？”冷淡的斥责却让大汉吓得发抖，连番道歉。 “少爷，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这没什么退到一边去，我亲自动手。” 唐门内门弟子唐千面无表情的走到阿糯面前，与他面对面。 “呸！”阿糯吐了一口血水在他脸上。 “大胆！”大汉正要扬鞭，却被阻止了。“很有骨气，”唐千冷笑，“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不要招供，因为你有很长的时间你到底说不说？” 唐千走近阿糯，紧紧捏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让他的下颌几乎错位，剧烈的疼痛让他拼命甩着头想要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唐千放大声音又问了一遍，阿糯才狠狠地瞪着他，却因为疼痛只能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你……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绝不会……出卖他们……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千攥紧的铁拳打在了肚子上！ 他的小腹上的肌肉立刻抽搐起来，像是被扭曲了一般地痉挛。他想弓起身子缓解剧痛，却因为没有着力点而无能为力，只能咬紧了嘴唇，身体像筛子一样抖了起来。 唐千冷笑“没想到，你们五毒教的人这么的讲义气，这么的能忍。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说完，转了转手臂，像打沙包似的再次对准了阿糯的肚脐处狠狠一击。 半空中的身体被这一次的冲击直接向后荡了数米，也就是因为这样，稍微卸去了力道，虽然这是唐千的全力一击，却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阿糯仍是忍住了没叫出来，只是粗重地喘息着。他浑身的冷汗已经像雨水一样开始往地上滴落，足尖则蹦得笔直，身子在空中乱抖。 可恶。唐千心想，当即叫了两个人来按住阿糯的身子，将他固定好，这一下就不再是个沙包，而是个靶子了。这次他干脆加入了助跑，手臂的力量也发挥到了极致。对准人类肚腹上最脆弱的那一点，咚地一声，铁一般砸了上去。 “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凄惨的喊叫，阿糯的身体几乎绷得后折过去。他仰起了头，身体虽然在半空中，却在剧烈地挣扎，像一条刚上岸的鱼。随即他可怜地再次遭到唐千全力的殴打。 哇地吐出一滩酸水，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被常煊打散，疼痛得就要爆裂开来。全身已经汗湿，在地上滴出了一片小洼。头部刚失去力气地垂下，却又被一片冷水浇醒。 “……你……你杀了我吧……” 无力地说着。 “杀了你？你想得也太美了吧！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你的同伙在哪说出来，我就让你活不成也死不了！”唐千狞笑起来，命令在一旁的仆从把吊着的人放低。 被吊了一天的脚终于着了地，却因为毫无半点力气而跪倒。 …… 唐三默默地跪在唐蓝太爷面前，他的脸色平静而坚毅，一点都不像只有十八岁的青年人，他的沉稳，已经远超同济。 “恩……你做的不错”唐蓝苍老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赞赏，“起来吧孩子，你这次可以说是为我唐门立下一大功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说。” “我……我想进入内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愿望。” “孩子，你应该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怎么求我都没用。如果可以的话，内门早就人满为患了。” 唐三抬起头，看向唐蓝太爷这位外门长老，眼神执着而倔强，“太爷，当年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您将我救回唐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是唐门的一份子，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哪怕是有一天我化成了灰，也一样是属于唐门的。我对唐门的忠诚，上苍可鉴。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进入内门呢？我只是希望，能够将唐门暗器发扬光大，真正去领悟和体会暗器中更深层次的神妙。求求您，就向诸位内门长老说说，让我加入内门吧？” 十八年前，唐蓝太爷将他救回唐门，从小，他就在唐门长大。唐门暗器，天下闻名，虽然现在已经从鼎盛时期滑落，却依旧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提起蜀中唐门的暗器和剧毒，任何江湖豪客都要竖起大拇指。 没有人敢得罪唐门，唐门暗器出手，很少会留下活口。 唐门本身分为内、外两门。内门都是唐门直系弟子，血脉传承。而外门则是收下的弟子以及一些被赐予唐姓，像唐三这样被收养的子弟。 在唐门之中，外门弟子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唐蓝太爷是外门长老，掌管整个外门，而他老人家本身就是内门弟子。 每次，当唐三看到唐蓝太爷胸口处那金色的唐字时，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进入唐门内门，去学习真正的暗器。 外门研究的暗器只能是机括类和一些简单的手发类。内功基础，简单的擒拿手和一些基础武学。只有内门，才能学到唐门真正的绝学。 可是，唐门一向敝帚自珍，除了血脉传承之外，从不招收外来人成为内门弟子。 最近百年来，唐门之所以逐渐从鼎盛时期滑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内门一些绝学的失传。 唐三自幼生长在唐门，他是唐蓝太爷带回来的，唐蓝太爷一直都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他还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在唐蓝太爷的指导下学习内功基础。 唐三有着一双灵巧的手，他的手指比一般人要修长，也要纤细几分，他的眼眸明亮，视力绝佳。再加上聪慧的头脑、高人一等的悟性。今年才十八岁的他，就已经掌握了外门所有暗器制作的方法，制作出来的暗器，就算是内门出身的唐蓝太爷都要赞不绝口。 十八岁的他，在外门之中，已经学无可学。 所以，他今天跪倒在唐蓝太爷面前，这个十八岁的青年，根本不知道什么门第之见，他只想学习最高深的暗器，还有最强大的唐门绝学。 唐三在外门之中小有名气，可是，他却深深的明白自己和内门弟子之间的差距，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位内门长老释放暗器时候的样子。根本看不到作势，一片银针就在墙壁上烙印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唐字，字体古朴，苍劲有力。那才是真本事啊！对能够学到那真正的唐门绝学，唐三心中有着无比的渴望。 可是，唐蓝太爷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外门弟子，不能进入内门，哪怕学无可学也是一样。 十五年的内功基础，给唐三打下了深厚的底蕴，他甚至比一些内门的同龄弟子内功修为都要深厚一些，而那些内门弟子学习的可是唐门绝学玄天功啊！ 唐蓝太爷又何尝不想让唐三学习更加高深的唐门绝学呢？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将他当成自己的孙子看待。可是，他没办法，门规不可违背，哪怕他是长老也是一样。这不只是唐门的规矩，也是江湖的规矩。 唐蓝太爷站起身，沉声道“起来吧。” “我不，太爷，您就答应我吧。”唐三倔强的说道。 唐蓝太爷叹息一声，道“傻小子，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太爷不答应你，而是根本没办法答应你。难道我不希望你能够进入内门吗？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你好好磨练自己的技艺吧，以你现在的一身所学，已经足以在唐门内受用一生了。” 唐三低下头，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是的，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他绝不愿意就这样下去。娶妻生子？他心中根本没有那种想法，外门几乎没有女弟子，而内门的女弟子们，一个个眼睛都像是长在了头顶上。 唐蓝太爷双手作出虚提的动作，一股柔和的气流将唐三从地面上托了起来。 “控鹤擒龙？”唐三立刻就叫出了这唐门绝学的名字，眼中更是亮起了狂热之色。这就是唐门六大绝学之一的控鹤擒龙啊！听说，很多唐门的绝世暗器，都是要以控鹤擒龙为基础才能使用的。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唐蓝太爷几乎是将唐三推出房门之外的。脸上只有无奈。 就在唐三准备失望离开时，唐蓝太爷的一句话让唐三停下了脚步。 “你抓到的那个五毒教弟子嘴很硬，怎么也不开口，唐千跟我说过了，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是你抓回来了，就由你来处置吧。” 唐三这才想起来他抓来的那个五毒教少年，他被严刑逼供这么久都还没有开口，软的硬的都试过了，连唐门中最毒的药都下了，可那个少年就是不开口，都过了这么久了了，唐门早已经把金蚕蛊给研究透彻了，再加上唐门研究方法，多日来已经没有五毒教的人来袭击唐门了，对于现在的唐门来说，那个少年开不开口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失去了价值。 再一次来到唐门大牢，那个五毒教少年全身赤裸的躺在地上，身上仅盖着一块破布掩盖着重要部位，裸露出来肌肤布满了鞭痕，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化脓，伤口溃烂，已经看到森森白骨，唐三因为牢房中传来的腐臭味捂住了鼻子，他发现那个少年动也不动，说道，“你死了么？“他看到少年脸色灰败，竟是有些死寂之气，皱了皱眉。 开来太爷说的是对了，这个少年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呜呜……”阿糯痛苦的呻吟一声，当他看到面前的唐三时，他呻吟几声，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唐三奉命把阿糯带到了唐门外的一座乱葬岗，在阿糯那充满了痛苦的眼神中，亲手了解了阿糯的性名。 唐三看着已经咽气的阿糯，心想着死亡多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唐三亲自为少年立了一块碑，因为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唐三想起来了，他和少年初见时，少年那伴随着蝴蝶而来的绝世之姿，虽不是女子，却也格外让人动容，于是唐三在少年的墓碑上，刻上了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