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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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润兴怔在原地。 在他旁边,苏晏娘没忍住噗嗤一声捂嘴直乐,直将苏润兴笑得醒过神,对她挤鼻子弄眼做起怪脸,把她逗得越发笑得停不下来。 苏牧璟拍了下桌子:“好了,用食期间不许喧哗吵闹。” 苏润兴与苏晏娘连忙端正坐好,只不一会儿,两人就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那一天两人可以在家玩些什么。 苏润允和苏润臧看着两位没心没肺地弟妹一眼,有志一同的别开视线。 果真下一刻就听苏牧璟道:“润兴,一会儿到我书房我检查一下你背书进度。” 苏润兴:“啊?!!!!” 晏娘:“哈哈哈哈嗝。” 苏满娘将晏娘乱晃的小身子往下按了按,温柔道:“别乱动,等下摔着,就有你好疼的。” 苏晏娘连忙将身子坐正,看着大姐嘿嘿直笑。 苏满娘笑盈盈的目光略过她,落到身高就已基本和苏父齐平的大弟和二弟身上,面上温婉笑着,心中却快速滑过一抹黯然。 大弟已然十七,二弟也已十五,因为她这个长姐一直没有定下亲事的缘故,父母便没有越过她、先给两人说亲,以致两人的亲事虽也有媒婆询问,却一直没被松口。 是她耽误了他们。 只希望他们这次能如愿上榜,得中秀才,聘上一户好人家。 三日后。 苏母早早备好香烛等物,一大早便让下人驾着马车,出了辛图城,前往城外大佛寺所在的鸡鸣山。 此时正是四月间,春风凉爽宜人,山路两边,新发的嫩绿草叶、枝头探出的油亮嫩芽,行走在鸡鸣山的石阶上,眺望着绿意内敛的山头,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只觉得心头原本的积郁与沉闷,就似这样消了,淡了。 因今日阴历恰逢十五,山路间行人颇多,挤挤攘攘。 行于其中,苏满娘虽说体态稍显圆润,但爬起山来却气息悠长,爬到半山腰时,额间也不过稍显汗意。 苏母这时已累得不行,她坐在石道旁的一处大石头上,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对苏满娘气喘吁吁道:“你这丫头,爬这么高,都一点也不累的。” 苏满娘正用帕子擦拭额角,听到这话,抬眸向她甜笑:“看娘您说的,好像我这几年在乡下庄子上,爬的山都是爬假的一般。” 苏母想想她这两年在乡下为了减肥,愣是爬了两年多的山、却半点没瘦下来的委屈模样就抿着唇乐:“这样也好,满娘你瞧你现在,脸蛋比之前更红润、更漂亮了,现在这样就好。” 芙蓉秀面,双颊晕红,杏眼如波。 在苏母看来,这便漂亮得紧,着实不用改变。 路上一行人一连歇了几歇,才终于抵达山顶。 大佛寺位于鸡鸣山之巅,历史悠久,享誉周国。据闻曾经有三代帝王来此祭拜,文豪墨客争相挥墨,吸引了无数文人骚客来此一游。 苏满娘在退婚之前,也来过此处拜佛求签。当时她是为了求她与常杉的姻缘能否和顺,却得到了下下签。 彼时她家都已经要与常家商议最后婚期,只她感觉常杉的态度一直虚浮得很,心中不得劲,飘飘落落的,得到这签文后,心中更是虚得不行。 索性这虚浮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尘埃落定,她果真退了婚,彻底断了那根与常杉间的姻缘线。 之后就是接连守孝,再也没有来过。 再次登顶鸡鸣山,来到大佛寺顶,苏满娘看着道路两旁气质祥和的石雕大象,心头原先的复杂波动,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苏母与苏满娘带着身后的婆子丫鬟,相继迈入大佛寺中,依次肃穆拜祭。 院试将近,文曲星殿外排队上香的人排成长龙。 苏满娘与苏母在香烛处将带来的香点上,恭敬地跪在殿外,虔诚行礼叩首,将檀香全部插入文曲殿外巨大香炉中后,后又步入殿内,重新叩首。 等两人出来后,她们面上不约而同地轻快了许多。 母女俩凑在一处,小声说着体己话。 “娘,这次大弟和二弟考试肯定能行,您也不瞧瞧爹他现在每天笑成什么模样,您完全不用这般担忧。” “傻闺女,这考试啊,七分实力,三分运气,娘这不是想让星君多眷顾他们一些。” “娘你真好。” 苏母正挽着苏满娘走出文曲星殿门,突然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一个方向,表情微冷。她拉住苏满娘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就欲拉着她换个方向。 苏满娘一怔,顺着苏母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位体态丰腴、小腹鼓起的小妇人,正与一位斯文公子站在一处。 斯文公子站在大殿外,双手握香,双目紧闭,似在虔诚期许;丰腴小妇人则正看着两人,面上有着明显的惊诧与打量。 竟是常杉和李月娥。 而且显然,李月娥比苏母更早发现对方,此时她正故意将自己小腹往前挺了挺,看向苏满娘的时候,眼中带着得意、轻蔑以及显而易见的笑意。 苏满娘没有太过理会她想要在她面前炫耀的小心思,甚至在看到两人时,她的心中除了有些惊讶外,并无任何波澜。 在退亲前,常杉一直在她面前提起,她如果瘦一些,会更好看之类的话语。后来,他更是直言,他心许的李氏月娥,便是一位身材纤细、款款细步的细腰女子。 她知晓,他对她并非很能看上眼,也因此,即便两人退婚了,她也没有太多遗憾。 至于她娘总认为她在乡下爬山是因为受了打击,想要瘦身,那实在是因为在乡下守孝期间,她每天除了能去山上走走,能够做的事实在有限,随便扯出来的借口罢了。 没想到,几年后两人再见,她还是往日老样子,李月娥却已有了她的一个半宽度。 即便说她现在有孕在身,这体型也胖得夸张了些。 苏满娘侧头,见苏母面上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愤怒,想了想,轻轻拽着苏母的手臂,娇憨低语:“娘,李月娥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胖啊。” 苏母气呼呼瞅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满娘继续小声嘀咕:“她原先多瘦的一个美人啊。现在感觉脸盘都要是原先两倍,可能还要往上走。” 苏母抽了抽嘴角:“谁知道常家是怎么喂的,听说刚生完一个闺女,现在这才第二胎,就养成了这样。得亏你没嫁过去,你若变成那模样,我可认不出来。” 苏满娘不依地扯了她娘两下袖子:“我像娘,瘦也瘦不下去,胖也胖不太了,娘您可别瞎说,怪吓人的。” 苏母想想将苏满娘的脸,套上方才看到的李月娥的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冷战,拍她手道:“对,你和晏娘都像我,你看晏娘从小到大那小鸡崽儿似的胃,不也长得圆润?!所以即使你真想长胖也难得很。” 刚才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苏母舒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突起的火气就这样消了下去,瞧瞧身边闺女莹润的面盘儿,喜意顿起,拉着苏满娘就有说有笑地往前面的月老殿而去。 眼见着大小姐三言两语就将夫人的紧张和气愤完全祛除,跟在苏母身后的陈婆子看向苏满娘的眼中染上一丝赞赏。 她们家中的这位大小姐,论起让夫人开怀的手段,她论第二,便没人能论第一。每每都让她看得叹为观止。 果真活到老,就应学到老。她要学得还有很多。 另一边,李月娥看着那两个根本不怎么理会她的人,心中愤恨。一抬头,看到前面常杉已经上完香,睁开眼睛。 第3章 解签 她连忙抚着肚子上前,柔声道:“相公,你这次一定可以得中。” 常杉面目沉凝,遥看向大殿中眉宇低垂的文曲星,再次双手合十,拜上几拜。 再次睁眼,他的眼底仍有几许散不尽的郁色,口中坚定道:“那是当然。” 院试三年两次,如果今年再不中,就只能再等后年。 他提前打探过,苏家的两个儿子上个月已经出孝,今年也报名了院试,如果到时他们得中,他却没中,那他就真要将脸面丢到天桥下,到时还不知别人会怎样笑他。 他目光滑过身边被好吃好喝养得越发富态的妻子,淡淡道:“走吧。” 无论如何,他这一次,绝对不能输! * 苏母与苏满娘依次祭拜过月老和观音大士后,便去求签处摇签。 因今日十五,大佛寺中的解签的人很多,两人排得位置很是靠后。 排在苏满娘和苏母身前的,是一位穿着雍容却面容苦楚的老夫人。 苏满娘在和苏母小声说话时,也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她。 这位老夫人身上翡翠金银不少,看起来就知价值颇为不菲,只她面上的愁苦与死气沉沉,却是她无论用多少胭脂和金银绫罗都遮掩不住的。 随着队伍往前推行,苏母的神情也逐渐紧张。 苏满娘注意到被苏母捏在手里的那根中签,也跟着垂下了眼帘,掩住眼底的忧色。 此次,她们并未替苏润允和苏润臧求签,免得被两人知晓签文结果,影响考场发挥。 她和苏母两人,一共求了两根签。 她求的是为自己,求姻缘;苏母求的则为小姑,求安危。 苏满娘的小姑姑名唤苏婉婉,是祖母的老来女,只比苏满娘大三岁。自苏母嫁入苏家后,便是由她一手抚养长大,自小视若亲女,与她们关系都颇为亲厚。 苏满娘六岁那年,苏父与祖父回乡祭祖时,遭遇歹人,两人好容易死里逃生,却伤势严重。 消息传回后,祖母当时就晕了过去,差点不治,祖父在那场逃生中,被砍断了一条臂膀,苏父更是摔断了一条腿。 当时,苏父还只是位秀才,家中生活刚有起色,如果之后他双腿不能恢复,恐之后再无法参加科举,只能就此止步。 这对于自负天赋尚可的苏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彼时家中并不富裕,还住在镇上。苏母为了给苏父和两位老人治伤,倾家荡产,甚至还变卖了镇上的宅子,搬到乡下老宅居住。 花钱如流水,直到最后债台高筑。 那年苏婉婉才刚九岁,她瞒着大家私自去县城报名了宫女小选,因为苏家身家清白,妥能入选,当天她就从镇上拿回了八十两白银。 安慰了家里人,没过几天她就收拾了个小包袱,随着县里人离开。 那段时间,家中众人几乎每日以泪洗面。 之后几年,苏婉婉每年都会拖人捎银两回来,家中靠着那些银子逐渐缓了过来,苏父的双腿在贵重药材的精心养护下,走起路来也没了跛态,没过几年,便中了举。 靠着中举后收到的一些商户礼金,苏父带着家人来到省城,一边教书,一边积攒银钱,到最后,不仅购置了宅子,为家中添置了奴仆、车马,甚至还在乡下置下一处小庄子。 至于小姑每年让人捎回来的银钱,苏母在后来有钱后,便将曾经她寄回来的数目补足收好。 还与她说,等小姑回来,她们再多添上些,给小姑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 然而四年前,在祖父去世之前,小姑就不知怎的,再也没往家中捎过一言半语,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联系。 苏满娘拧着帕子,心下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