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吉利

    陈竞很困，中途被人吵醒，现在脑袋浑浑噩噩地钝痛。

    为了挤时间来陪程珍珠，他这几天又在熬夜工作了，况且现在时间马上来到Q4，游戏内测之前还有一大堆内容需要反复测试和调整，团队必须分秒必争，容不得放松。

    可是要他怎么拒绝她的邀请呢？

    他们的相处本就少得可怜，这么宝贵的机会，去看莫名其妙的月亮，总比在这里睡觉强。

    “好。”陈竞有些困难地起身，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垂着脑袋下床找拖鞋

    “真乖！”

    程珍珠非常兴奋，小蝴蝶似的从窗边绕到他的身侧，胳膊环住陈竞的脖子，弯腰在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大口。

    陈竞摸了摸潮热消散的位置，嘴角牵起，回握住程珍珠的手腕摩挲着，仰头也亲了她。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之间一个拥抱、一记亲吻就能叫做「充电」，现在懂了，这样确实很好，生活有奔头，一切值得。

    程珍珠拉着陈竞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七拐八拐进入楼层的逃生通道，三两节台阶并作一步，干劲十足地往上冲。

    “我带你去天台！别人都不知道这个楼的天台能进，嘿嘿我厉害吧？”

    陈竞拎着一件厚外套，不疾不徐在后面跟，“厉害。”

    说完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冷漠敷衍，虽然他是出于真心的称赞，所以连忙又补了半句——

    “你怎么发现的？”

    顺着程珍珠感兴趣的话题问，果然她开心得不得了，脚步都变得更轻快了，转过头，“因为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哈哈哈然后我就想来碰碰运气，一共有三个楼梯间，只有这个天台门没有锁。”

    有的时候晚上打视频，程珍珠的眼睛和鼻头红红的，陈竞知道她出演这个角色压力很大，全情投入时剧中人的遭遇和性情难免不会影响演员本身。

    陈竞担心她患上抑郁症，所以会尽可能多地和她聊天，尽量说些游戏以及自己上班的事，好让程珍珠从那个圈子里跳脱出来，这段时间下来，连工作室里的同事都反映他健谈不少。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是今晚胜在一场大雨刚刚下透，银白色显得尤为澄澈，即便环绕着稀薄的云，也不会干扰那个圆盘半分。

    陈竞把外套披在程珍珠肩膀上，从她的手机屏幕里看她正在拍摄的月亮，以及她的脸。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程珍珠的苹果肌耸出一小块，侧面圆圆的，像颗带着绒毛的桃子，早在他们相识的第一面，陈竞就已经这么觉得了。他那个时候因为事业一筹莫展，是灰扑扑脏兮兮的程珍珠神奇地抚平了心上的皱折。

    抚平后陈竞的心上有了另外的、不曾有过的起伏，是想要靠近一个人的悸动，到现在依然是。

    “嗯？”

    在程珍珠的视线里有黑影压下来，她偏过头，还未来得及与陈竞的视线相交，先接触到的是他的嘴。

    程珍珠笑着，微微启唇熟稔地迎接这个吻，亲完也沾沾自喜，“干什么呀？我叫你来看月亮的。”

    “嗯，看。”

    陈竞听话地仰头看天，但是实在也盯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小时候看这种月亮发呆的时刻数不胜数，比着个大、比这个亮的月亮也见过很多，这对于陈竞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这是我们第一次大半夜的在外面！”程珍珠很开心，“我们一起看的第一个月亮哦。”

    “嗯。”陈竞把她吹乱的发丝拨到旁边，“冷不冷？”

    程珍珠摇头，转过脸笑意更盛，“月圆人团圆！”

    陈竞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先是一愣，温热的血液倏地涌入心脏，在飞快流淌到四肢百骸，留下轻微的酥麻。

    “嗯。”

    这是一句再好不过的祝福，也是必将想要完成的愿望。

    “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害怕看这种月亮。”程珍珠拉着陈竞在天台上兴致勃勃地「拍摄大片」，玩够了重新抬头盯了一阵，突然开口

    “哪种？”

    “就这种。”程珍珠指着天上左右比划，“围着云彩的，我老觉得会出来什么东西把我带走了。”

    陈竞“噌”地汗毛倒竖，“别瞎说。”

    “但是现在跟你一起我就不怕啦。”她眯着眼睛，晃动他们牵着的手，“我瞎说，那你抓这么牢干什么。”

    源自最深处的恐惧感迟迟无法散去，陈竞不自觉地越抓越紧，还是觉得不够，把五指插进程珍珠的指缝里嵌扣住。

    “因为很吓人。”

    程珍珠笑他可爱，下巴顶在陈竞的上臂，“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害怕你被带走。”

    程珍珠说陈竞油嘴滑舌，殊不知这是一句再认真不过的实话。

    ……

    ……

    世界游戏大会这一届在巴黎举办，或许是这个地点的原因，这几天陈竞遇见的很多来参会的同行都是带家属来的，日程结束后的非正式会餐更甚，只有他自己孤孤零零。

    陈竞觉得自己可怜，根本吃不下去饭，找了借口赶紧离开。他好想和程珍珠一起旅行，这是个全新的愿望，打开手机记录在备忘清单里。

    他连着问她好几次，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程珍珠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迫切想要的。陈竞甚至生出挫败感来，满足一个没有任何需求的甲方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陈竞向在京市留守工作室的孙行知取经，孙行知支招说买包，“包治百病”，起初他并不赞同，觉得程珍珠不是一个注重物质的姑娘，一定会觉得自己铺张。

    后来陈竞在大数据的加持下，刷到了很多关于奢侈品包包的推送，其中堪比楼市的涨幅终于让他觉得或许包确实可以治百病，把样式放一边，至少可以作为投资。

    他并不觉得奢侈品包的代表品牌H家「最值得买的包排行榜」里那些老气横秋的灰黑棕手提包有什么美感，但是最起码比直接送金条要好些，不至于被程珍珠嫌弃「钢铁直男」。

    陈竞走进H家的大门，把存下来的图片双指放大，随便给店员指了一款，被店员恭敬地告知“需要预约”以及委婉询问“要不要买点别的”。

    作为一名网络游戏从业者，他很快接受并理解，就像游戏礼包里总会夹带点你不需要的资源，精准筛选和培养优质客户的手段罢了。

    后来他又指了个图片靠下看上去最年轻可爱、适合程珍珠的一款斜挎包，店员终于扬起笑脸点头，离开再在返回时，左手拿着一只饱和度极高的翠绿，右手上是发灰的白色。

    店员将右手抬起来，告诉他这个是不错的选择。陈竞没说话，是个人应该都会这么觉得。

    店员夸赞这个颜色叫“Gris  pearl”，不那么有名，客人都喜欢白色，但是这个比白色耐脏，像珍珠一样闪耀着光泽，优雅又漂亮。

    陈竞盯着这个包，越看越顺眼，“I‘ll  take  it.”

    ……

    晚上回到酒店视频通话时，程珍珠以为他又开了一天的会，替他惋惜，说到了这么好的地方都没到处逛逛，简直暴殄天物。

    “今天逛了一下。”陈竞侧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脸诚实说

    “逛什么啦？”

    “嗯……”

    说破了就没有惊喜了，但是他也不会编瞎话，不漏痕迹地瞥向镜头外茶几上那个橙色的购物纸袋。

    “是不是去给我买礼物啦？”程珍珠笑眼弯弯

    “……是。”

    “买的什么？”

    陈竞在这方面莫名地上道，从第一次为她挑了一副珍珠耳钉做生日礼物之后，就开始向受了高人指点似的，每次从外面出差回来，都会主动给程珍珠带一些当地特色的伴手礼。

    所以巴黎特色是什么？

    “你不会给我买了个包吧？”程珍珠随口完，看见陈竞明显僵了一瞬，哈哈大笑，“真的呀？那我再再猜猜……”

    她来了兴致，手指按压面膜唇周一圈的位置，猜他买的是什么牌子，结果第一次就猜中了是H家。

    程珍珠的面膜重新笑裂，身子歪到床上，陈竞的手机屏幕画面变成白花花的墙。

    “小猪，我看不见你了。”

    “好贵啊，你别乱花钱。”

    “我现在有钱。”

    “有多少钱啊？”

    “就还，挺有钱的。”

    前几天收到四德置业支付的人员性经费，按照行业顶格标准拟定的薪酬，到陈竞手里的比他当时在欢悦网当首席工程师的工资翻了好几倍。

    孙行知骚包，拿着这笔钱当天晚上就去消费了一块名表，回来甩着他的手腕嘚嘚瑟瑟和陈竞显摆，摇着他的肩膀振振有词说“苦尽甘来”。

    陈竞不如孙行知乐观，觉得现在就说「苦尽」恐怕为时尚早，想要「甘来」，他不能松懈，还需要加倍努力才行。

    “小猪，我们明年一起出来玩吧。”

    从没羡慕过别人的人，今天在饭桌上是真的羡慕了，忙完了生存，总要好好忙一忙生活。

    程珍珠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这话好不吉利啊，在电影视剧里主角说完这种话不是分手就要挂——”

    “呸呸呸！快呸。”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