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与此同时,心脏也沉了下来。 直到他起身时,手不小心摸到自己另一只手背,一片冰冷,他才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周家也就仿佛一直在等梁砚的电话一样,梁砚刚把电话拨过去,那边立刻接通。 “我把ip地址发给你?”他问都没问直接说。 梁砚却沉默了下来,他心里支着一杆秤,无需风吹便左右摇摆,砝码是时间,是感情,是未知。 他权衡不出结果,难得向周家也寻求帮助。 “你说……” 他话只说了个开口,周家也便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吗。”周家也问。 想吧。 想知道为什么。 梁砚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ip地址是医院吗。” 周家也说是。 答案不言而喻。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做了心里预设,梁砚觉得自己比刚刚平静多了。 只是胸口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心的一角塌了进去,堵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长长吐了口气,才说:“那劳烦嫂子再帮我查查那几个人。” 周家也跟梁砚同年,只比梁砚大了两个月。 按理说,他确实要喊周家也老婆嫂子。 不过这是二十五年来,他第一次承认周家也是他哥。 “查过了。”周家也知道他想查谁,“看到ip地址是医院我就查了。” 说起那些人,周家人口吻相当不屑,“那些人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就不行,这几年也没好到哪里去,有几个当时叫不上名字的现在还是叫不上名字,反正就得过且过,没什么打听的价值。” “还有几个常年偷鸡摸狗,局子里的常客,我随便一调资料全出来了,社交也就那样,估计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周家也顿了下,声音都沉了,“但是有一个,混得不错,娶了老婆,工作也正经,但是……” 梁砚问:“但是怎么了?” “但是他前两年进去了。” 梁砚还有心开玩笑,“这些人也算殊途同归啊。” 可周家也笑不出来,“因为擅自挪用公司资金,额度不小,判了十年。” 梁砚没接茬,他知道周家也还有话要说。 “我查了下,这个公司……”周家也说,“前几年跟梁氏来往挺密切的。” 梁砚本来垂着的目光轻轻抬起,隔着挡风玻璃,他看向已经被夜色吞噬的角落。 半晌,眼睫轻轻眨了下,轻飘飘问一句:“叫什么。” “胡成。” 梁砚启动车辆,“行,麻烦嫂子安排我跟他见一面。” 探监室。 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监服的男人手脚戴铐地走过来,他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但是两年监狱生活使他看上去有四十还余。 这就是胡成。 梁砚记得这个人,他上初中的时候这人在隔壁职高上学,当时还挺有名的。 烂出名。 “哟。警官没骗我啊,还真有人来看我啊。”胡成随意往椅子上一坐,尽管脚伤戴着镣铐也没耽误他坐姿大大咧咧。 狱警见怪不怪,看他没什么特别过分的行为也就没理他。 胡成看着玻璃对面的男人,这人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遮挡了半张脸,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这人露出的瘦尖下巴和高挺鼻梁,以及偶尔抬起脸时帽檐阴影下那双若隐若现的深色眼睛。 冷光穿过探视玻璃射进胡成的眼睛,恍惚一瞬,胡成猛地睁眼,那双被岁月和煎熬磨砺过的眼睛眼尾瞬间撑平了数条皱纹,“你是梁砚?” “是我。”梁砚言简意赅承认。 他没什么心思跟这人续旧,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上身微微前倾,盯看胡成,开门见山,“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成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被判了十年,往后还有遥遥无期的八年,有蔡红那个女人在背后把持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缓刑的可能。 再说了,现在时代发展那么快,即便十年后出去了,世界有未必容得下他。 还不如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乐得自在。 所以面对梁砚的质问,胡成非但不慌,反而吊儿郎当笑几声说:“怎么?你们姐弟俩没商量好吗?” 他故意反讽,梁砚却没有任何怒色,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重复问一次:“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胡成依旧没把梁砚放在心上。 梁砚扯唇笑了,他松开自己放置在桌面上交握的手,慢条斯理翘起二郎腿,整个人懒懒往后一靠。 轻抬下巴时,帽檐底下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露出来。 他看着胡成,似是不经意笑了下,而后不急不躁地启唇出声:“你进来的时候你老婆怀孕了你知道吗。” 胡成脸上的自在得意瞬间消失,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不、不可能的,那臭/娘们不是早就跑……不对,从来没人告诉过他那娘们儿跑了。 那娘们儿只是没有来看过他而已。 那现在,他儿子已经两岁了? 两岁了为什么还不来看他? 难道是蔡红……胡成暴怒,两拳砸在桌面上,手铐哗啦啦响。 “妈了个/逼!是蔡红对不对!这臭婊/子居然敢他妈阻止我老婆来看我?!” 梁砚依然不怒,甚至慢条斯理在嘴角扯出来一抹看戏的笑,他笑看着胡成,一句废话不说。 “怎么进来的。” 胡成喘着粗气,脊背弓成蓄势待发的猛兽。 只可惜圈养生活早就磨平了他的爪子和攻击力,他死死地等着梁砚,许久才疲软地坐回来椅子上。 两年前他就知道,这世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天生就站在金字塔上。 比如梁砚。 梁砚捏死他,虽然不如捏死蚂蚁容易,但也不需要废多大功夫。 而还有些人,生在泥堆里,却莫名其妙捡了幸运卡。 从此步步高升。 比如蔡红。 事实证明,蔡红想要弄死他,也很容易。 蔡红……这个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简单的女人。 “我确实是挪用了公司的资金。”胡成像是一瞬间老了更多,他甚至都不再看梁砚,而是垂着眼,盯看自己手腕上折射着冰冷的光的手铐。 他继续说:“但是是蔡红,那个女人,一步步引诱着我挪用的!是她给了我机会!” “我没证据。”胡成说,“但是我知道,就是她!我本来,只想让她给我找个活儿干,没想到她挺有本事,不仅给我安排的活儿不错,公司也很大。” “我想着,既然还不错,那就长期待着,反正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我不贪。” “但是!”胡成想起那些事,依然咬牙切齿,“是她!一定是她!” “有段时间,我手机总是收到奇奇怪怪的广告,就是类似大富翁赌/博一类的,我没忍住,就去了,回馈很高,我……我一时迷了心窍。” “后来……后来堵不上了。” “我去找过她,她没见我,见我的是她的助理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说她忙,忙着处理子公司员工挪用资金的事情。” “妈了个/逼!老子后来就明白了!她他娘的这是在给老子下套!” 后面的发展,梁砚懒地再听,他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数秒后轻抬下巴,看向胡成已经通红的眼睛。 “她为什么要给你找工作。” “哈哈哈哈哈,因为她害怕啊!”胡成像是扳回了一城,他再次耀武扬威起来,“你不知道吧?你那个看似善良单纯的姐姐,可是杀过人的!” 梁砚瞬间眯起眼睛。 胡成冷笑,“你别不信,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梁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十三年前,堵我的那天,你堵到了她对不对。” 胡成大方承认,“没错。” 进入这件探监室以来,梁砚第一次顿了下,他问:“然后呢。” “然后?”胡成回忆起来,想到什么,露出了一丝奸笑,随后又状似惋惜地摇头,“没什么然后,碰到熟人了嘛,你又是熟人的弟弟,当然要给个面子,放过你咯。” “是么。”梁砚说得轻飘飘的,“可是现在有人说你当年……冒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