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宴宴在殷离家工作了一段时间,奶奶也没什么后遗症复发。 只是有些遮遮掩掩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不少。 在这里的工作很轻松,殷离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每天起床睡觉的时间是固定的,会定期的去看医生。 而宴宴主要是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帮忙做饭,打扫一下卫生。 确实简单。 但是见江深的时间少了。 宴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只能和江深电联。两个人偶尔聊到开心的地方,宴宴还会笑的打颤。 眼睛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鲜活灵动。 殷离在摄像头另外一侧看着她这副模样往往会入迷,可一想到那个让她笑的开怀的人,又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他查过,那个人叫江深。 暴发户,家里开了个小公司,建材生意。 殷离想到这里,眸色渐暗。 …… “宴宴,这里是不是有一片玫瑰丛啊?” 奶奶坐在轮椅上,吸了吸鼻子。 宴宴顿在她身旁,脸放在老人膝盖处,沉闷的应了声。 带着薄茧的手抚摸着宴宴眉眼,安静下来。 “真想看看我的宴宴,长得有多俊。” 她乐呵呵的。 牵扯出莫名的愁绪。 宴宴抬起头,看着奶奶,见她好像苍老了不少。 脸上交迭的纹路弯弯绕绕。 她皱着眉,压下心里的不安问道:“奶奶你怎么啦?” “我没事,身体硬朗着呢,还能多陪你几年。” 老人家中气十足的答复打消了宴宴的疑虑。 “摘朵花给我吧?我想摸摸。” 宴宴笑她小孩心性,虽然有些不道德,还是上前踏进了花丛,想要挑一朵最美的给她。 宴宴站在一片红色的花间,娇媚的脸映衬着霞光,纤瘦不已。 像只随时可以起飞的蝶,扬着翅膀。 宴宴在花丛缝隙间踱步,瞥见了一株靠着墙面生长的玫瑰。 攀附着,垂怜的花苞欲张半合,娇艳欲滴,颜色比其他玫瑰都要深。 玫瑰的花茎叶带着刺,宴宴白皙的小腿在荆棘丛中划过。 红痕乍现。 宴宴忍着刺痛走到那朵花钱,指尖抚摸上花蕊,向下隔着刺的间隙在花茎上折动。 玫瑰花跌在手心,艳丽的颜色,花香四溢。 宴宴心脏猛然急促起来,近乎小跑的来到奶奶跟前。 中途无意,攀折了几朵花。 她献宝似的将花捧到老人家跟前,指尖有些颤抖。 奶奶闭着眼睛,头耷拉着垂在一侧。 脖间的细纹折迭在一起,瘦得仅剩皮。 宴宴心在下坠。 虚弱的喊了句奶奶。 没有应答,伸出手在老人肩膀上拍了拍。 静得有些反常。 宴宴是茫然的,下坠的心被捕兽网笼罩着,跳动不再。 一股难掩的情绪在胸腔剥离开来。 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却失了语。 她执拗的蹲在地上,纤细的指尖细致的剥落着每一根尖刺,直到花茎一片光滑,又小心翼翼的捧着花递在老人跟前。 依旧一片静默。 宴宴开始大喊起来。 撕裂的哭吼引来了别墅里的保镖。 那朵玫瑰跌在地上,被错乱中一只脚碾碎,花汁四溅,渗透在地面。 惨淡的可怜。 宴宴蹲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身体冷得有些诡异。 她不敢抬头,不敢触碰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感知不到死亡的意义。 诗歌里写的句子随着玫瑰花的陨落变得虚浮无力。 她有些怨恨的想着。 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没有见过的父母死于一场无人知晓意外,尸体被埋在乡下不知名的角落,年复一年野草荒原,就算有铃兰花的慰藉却终究非善终。 她的奶奶一生未曾视物,世界漆黑一片,临死都无法窥探一枝玫瑰的真貌。 而她自己。 即将孤身一人存活于世,血缘亲情再与她无关。茕茕独立,没有善始不得善终。 那朵被碾烂的玫瑰花就是她的一生。 宴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整个人腾空,眼角残存的泪意被指腹擦过。 徒留红痕。宴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她变成一朵玫瑰,被一双手折断。 看见了满地的血和支离破碎的花瓣。 那是她的尸体。 落在别人眼中只是简单的残花败柳。 宴宴醒了,像刚刚在水里被打捞起来一样,湿漉漉的黏腻腻的。 如同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呼吸困难。 殷离坐在她躺着的床边,抬了抬镜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看着入迷。 一派文化人作风。 宴宴起身的动作惊扰了他。 殷离放下报纸,走到她身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她。 “好些了吗?” 春风和煦之感。 柔和不已。 宴宴接过水,轻声的说了声谢谢。 望着他,眼底一片破碎。 “我奶奶?” 声音虚弱,堪堪的落了出来,扯出一丝胆怯。 “老人家我放在后花园的冥堂了,你可以去看看,至于要怎么安葬,你可以和小曲说,交给他去办。” 殷离周到,将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妥当了,话语权交给宴宴。 宴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他打断。 “你说了太多次谢谢了,这次就算了,宴奶奶对我不错,我也没什么亲人,也算我半个奶奶。” 这次宴宴不想说谢谢,她想问问殷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却被咽在喉腔中说不出来。 宴宴见他走出了房间,高大的身型挡住了一切。 宴宴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一条墨绿色吊带长裙。 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窗户里自己的倒影才觉察到自己这身装束。 大片背部裸露在阳光下,腰身见不到一丝赘肉,好看的蝴蝶骨让整个人都优雅起来。 宴宴有些不舒服,皱着眉看着倒影里的自己。 往外走去。 殷离说的小曲就在门外。 问道要怎么处理尸体的时候宴宴沉默了半晌。 “火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