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吕雉非常赞同他的观点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凭白生出了许多祸乱。当初五霸七雄争锋时,国君养士可以雄霸,官员养士可以把持国政。田陈篡齐就是个例子。” 嬴政恍惚间想起了一个人,却不是很清楚,用心回忆自己想起的究竟是谁,一边信口说着:“法家公正无私,不像儒家,推崇刑不上大夫。呵,除朕之外皆是庶人。” 烤过的橘皮散发出一种香膏般的味道,清香和甜蜜混杂着,味道浓郁而不同于香料。 刘盈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烤橘子变得温呼呼的,他剥了皮,让张嫣拿。 张嫣沉默的拿了一半,给他留了一半。 橘子烤过之后变得很甜,酸味似乎随着加热消失了。 嬴政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是淳于越,那是完成天下郡县制之后举行的宴会,自己示意百官起来吹捧自己。第一个人说了什么已经忘了,第二个是淳于越,他说的很难听,也很有道理。他说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一旦有大臣叛乱,赢秦子弟没有封国和军队,拿什么来驰援。这话……好像没错。哦,当时我还在思考,他却振振有词,说应该效法古人才能保万世安稳,这才惹怒了朕。 真是叫人郁闷,他要是不继续往下说,兴许朕会听进去:“儒生说的话也不全错。” 吕雉微笑道:“哪有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刘邦项羽都有英明神武的时候呢。 要想句句都错,得说饭是臭的,屎是香的,老婆和人勾搭自己颜面有光,儿子做了官真是羞煞祖先。哪有这样的人。十句话里有一两句是错的,便令人讨厌。 “但他们言必称圣人、古法,厚古薄今令人生厌。商周依次灭亡,德治仁政分封诸侯听起来很不可靠。” 吕雉又和他齐心协力的吐槽了一会分封诸侯,以及又好用又欠打的儒生,嘲笑了周昌那么聪明也拦不住刘如意。话已出口,忽然觉得不妙,赶紧看向儿子。 刘盈的脸色不大好,但还不至于发怒,他只是默默的生闷气。 吕雉赶紧搭茬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商君书我读过几遍,大多数写的很好。但只有一点不好,只强调耕战,不善待百姓。陛下读过黄老之言么?” “诸子百家的书,朕都读过。” “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黄老贵生重生,无为而治,不要劳民伤财,顺其自然。百姓不需要教化,自然懂得生儿育女积蓄财富,只要轻税负薄徭役,自然国富民强。儒家总说要教化万民,岂不知百姓不需要这些,只需要少些负担。徭役应该用在修水渠、修路开荒上,而不是修造宫殿陵寝。” 刘盈小声问扶苏:“陛下和太后不会累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探讨起治国和诸子百家,还是两眼发亮。真厉害,现在能让我两眼发亮的是剑器舞。 扶苏轻声说:“父亲从来不需要休息。我们兄弟从小也没有休假。”父亲表示读书学习多开心啊,又吃又喝不用担惊受怕,你们还需要休息?“你想,父亲在筹备吞并六国时,日理万机,每天还能抽空看一看各种新兴的、引发讨论的书,接见远道而来的人才和他们促膝长谈。” 刘盈想了一想,觉得有点累。 扶苏心说刚开始比你想的还累,后来就适应了。 张嫣默默的吃掉第二串肉串上的最后一块肉,已经很满足了。 … 蚕豆是煮熟的,放在一个金的罐子里,香酥软烂的五香味儿。只吃一颗,就知道这东西最适合下酒。 刘邦吃了半天,跑去又拿了一个素白色的盘子来,扣扣搜搜的切了就够一口的西瓜、几粒石榴、两颗蚕豆,端着盘子嘚嘚瑟瑟的跑到对面去:“雉啊~吃点新鲜玩意不?见过这东西吗?没见过吧。” 吕雉是想试试新鲜玩意,又不想让他太得意。伸手接过盘子,还没等刘邦露出得意的微笑,她双手捧着盘子,用这辈子只用过几次的超级温柔的语气说:“陛下,尝尝么?” 嬴政喜欢尝试新鲜东西,也知道怎么样能把刘邦气跑。夹起一个乌黑油亮饱满的五香蚕豆吃了,真的很好吃。 表面上当然要维持一副不动声色、不过如此的表情,又夹起一个喂给吕雉:“朕替你试过毒了。”哦吼,刺激,第一次喂女人吃东西。 吕雉抖擞精神,尽力露出媚态:“多谢~陛下~”我的声音抖了吗?刘邦为什么不生气?我知道他脾气怪,这样的心胸也太开阔了! 刘邦在旁边镇定的看着,心中暗自思索:这娘们虽然漂亮,却是那种精明干练通晓经律的魅力,她可不善于做媚态,也没有那种柔情似水的妩媚。她温柔的时候已经很好,可要更进一步,弄些妩媚洒在脸上做装饰,眼波横流,她没有。过去不对朕妩媚,现在看她努力摆出一副妩媚的姿态来,倒有些像呆头鹅。不由得暗暗好笑,要是真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她的姿态会正常一些。 他就淡定的站在这儿看着,嬴政和吕雉尬演而不自知。 刘盈觉得这一幕太刺激了!平生未见!赶紧捂住了张嫣的眼睛。 张嫣眨眨眼,特别想问问舅舅,你知道咱们现在都是鬼吗? 你蒙住我的眼睛,我也能透过你的手看到发生了什么。 刘邦不仅心胸宽阔,还很自来熟,随手抄起扶苏正在烤的肉串:“鹿肉啊?不错不错,烤的很好。死了怎么久,能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可真舒服。是不是?” 扶苏:“啊?” 刘邦对他眨眨眼:“贤婿,别害羞嘛。有空到我那边去赌两把。” 扶苏:“哦?”等等?贤婿?哎? 刘盈的情绪比他更混乱,在迷茫之外还加了一层崩溃,以后我拿什么隐晦的刺激你啊! 这样的刘邦也出乎嬴政和吕后的预料,吕雉想要把盘子还回去,嬴政却不愿意让他们授受。把盘子递给扶苏,笑道:“远亲不如近邻,扶苏,烤两串肉,烤几个橘子,送过去。” 扶苏答应一声,飞快的装好这些东西,端着盘子站起身:“汉高祖,请。” “贤婿别这么客气,叫叔就行了。”刘邦顺手就搂住了他肩膀:“真壮实,阿盈算是有福了。” 假装谈恋爱时,疑似岳父的老流氓给你讲黄段子,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人该怎么回答? 扶苏假装没听懂这是个黄段子,正色道:“侍奉君父不辞辛劳,善待家眷做家里的顶梁柱,和健壮与否无关。” 刘邦笑嘻嘻的说:“又不是只有君父,健壮自有健壮的好处。别跟叔假正经,好像谁没儿子似的。” 扶苏无言以对。要打架反倒简单了,你这样嬉皮笑脸的……到叫人如芒在背。 “你瞧那边,刘彻本来是一个人在收拾东西,女人就喜欢小儿子大孙子,薄姬、窦姬、王姬都跑去帮忙了,啧啧,女人嘛,吕雉那样的女人对儿子都心软,何况是她们。”说话间走到这边的烤肉地点,两边的房子差距可真够大的。一边是正经的砖房木楼,另一边是小竹棚。 刘邦并不惭愧,坦然自若的拉着他入席:“来来,坐坐坐,别跟叔假客气。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扭捏作态。刚刚拿得少,没让你尝尝。” 扶苏也很坦然,反正已经是鬼了,还怕什么鸿门宴暗藏埋伏?还怕酒里有毒么? 在刘邦身边坐了下来,捧来就喝,递来就吃,和这几个当了近百年邻居却还是很陌生的人谈笑风生。 刘邦拉着他赌博,这倒是坚决不碰的。又夸他长得好看,和刘盈很般配,刘邦爽朗的笑着:“过了这么久我也想明白了,反正也生不出孩子来,男男女女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对他好,我这当爹的心里也就舒坦了。” 扶苏强撑着不显出拘束和惊愕来:“我自会对他好。” 刘启有点急脾气,干脆就说了:“这瓜和豆子好吃吧?那这些换一栋房子,值不值?” 刘邦恨不得把这孙子按在地上打一顿,你们是皇帝当久了,不知道怎么勾引人入套吗?啊?要徐徐图之!气死朕了。 扶苏并不意外,说实话在人间能抢的人才、美人、奇珍异宝、州城郡县多如繁星,让人猜不透。到了阴间,自己一方还能被图谋的,也就剩建筑这一项了。 “我不能做主,待我回去,请父亲示下。” 刘邦也只好点头,恋恋不舍的送他走。回头一看刘彻还在那儿翻东西呢,回来掐刘启的耳朵:“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这是拉人入伙的态度吗!!老子话都没说完,套近乎都没套完,就被你打断了!只要他认了劳资这个岳父,什么都好办!你个,你这个傻瓜!” 扶苏回去,自然要说一说刘邦都说了什么。他记不全,试图高度概括又发现他说了很多废话,无法概括,只好含含糊糊的说:“他强认我做他女婿。他们享用那瓜和豆子换一栋房子。” “聪明!”*2 俩人一个拍手一个拍桌子感慨,对视一眼,什么都明白不用细说。 聪明的当然是认女婿这件事。 别看和匈奴和亲‘把女儿嫁给你,我就是你岳父啦,女婿怎么能打岳父呢’这种蠢蛋思想对匈奴不好使,但是对扶苏好使啊! “撤了吧,不吃了。还没有大获全胜,怎么就开始饮宴呢?” 地府中的木柴燃烧的很慢,火苗不强但持续很长时间,吹不灭,得去取水浇灭。 刘盈去取水,他全程等着吃烤肉,总得干点什么。 扶苏终于坐在席子上开始吃东西,看张嫣始终没说话,和她开玩笑道:“阿嫣,你闭关几十年,修炼有成么” 张嫣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成效。” 帝后在旁边神情凝重的探讨刘邦的新计谋,以及自己这边的应对方式。 扶苏有些惊讶:“有什么成效?啊,不论什么事,下几十年苦功夫,都会有成就。现在有什么神异吗?你能飞了?” 张嫣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更红,闭目凝神,很快就飘起来三寸多高,正要越飘越高,约有二尺高,忽听一声惊呼,她心神一乱,啪叽一下掉了下来,摔的稍稍有点疼。“唔。。” 刘盈惊的把水罐扔在地上:“你,你能飘起来?” 嬴政和吕雉在刘盈惊呼时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她掉下来。也矜持不住了,慌忙站起来:“张嫣?你成仙了?” “阿嫣!你,你这是??” 张嫣有些不安:“陛下,太后,我只是按照《道德经》《庄子》《列子》清净修行,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嬴政大喜:“大家都是鬼,你却能飞,真真可喜!平时不要飞,不要嚷的旁人都知道。” 吕雉也问:“你还会什么?能把这火吹灭么?” 张嫣道:“我不知道,没有试过。” “你试试。” 四个人围成一圈,看她小心翼翼的按着衣襟,凑近火堆旁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火焰本来烧的无精打采,犹如一个过了午夜还没码完字的作家的眼皮,被她这口气一吹,猛地沸腾起来。仿佛这作家趴在地上做了二十个俯卧撑,又反复跳上五十厘米高的床,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潜力爆发出来,又很快消耗了最后一点精力,越发困倦。 这火猛地燃爆,爆发出疯狂的烈焰,熊熊燃烧,一寸多高的火苗串到三尺高,要不是几个人闪得快就要被撩着了。 随即,木头迅速碳化,火焰彻底熄灭。 沉默。 寂静。 面面相觑。 张嫣的能力如果应用得当,譬如说,拿着弩飘起来,或者是猛地引燃对方的房舍。那堪比精致的攻城器械,可谓神兵天降。但她对能力的运用还不够纯熟。 众人还要追问,她却害羞不安的跑开了。一个安静的小透明只想稍稍说个好消息给很可靠的扶苏听,其他人过于躁动的反应把她吓着了。她以为始皇陛下和太后会和原先一样,对自己的事儿——大部分都是小事——懒得搭理呢。 吕雉按住嬴政的手臂:“你别去,你吓着她了。扶苏阿盈,你们俩去看看她,问问她还好不好。陛下,徐徐图之。” 嬴政按捺下激动的情绪,颔首:“我要向她求教。”她掌握这种道法没有用,如果我能掌握,我能发挥出十倍以上的威能! 俩人先不去惊扰那个被吓到的小女孩,镇定而不露端倪的回屋去,拿了她刚刚说过的那三本书仔细看。 虽然有道理,看了能平心静气,但是那句话能让人飘起来? 没有啊。看不出来。令人疑惑。 …… 刘彻终于在母亲、祖母、曾祖母的帮助下找到了竹简和笔墨,这可真不容易。他擦了把汗,低头整理衣裳,这才发现衣服凌乱不堪,无所谓了。“太后,太皇太后,呃……曾祖母,我这里的东西,你们看上什么随便拿。” 窦漪房稍微有点不满:“高祖来拿了好几样东西呢。” 刘彻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两声,打算开始写,才发现这墨锭需要慢慢研开。赶忙在指导下拿了一个小杯子去取水,河水清澈,倒在砚台里疯狂旋转。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却无从下笔。 刚刚想写的那些东西都忘光了!!一点不剩全都忘光了!! 只好重新思考,重新按照记忆中的痕迹捋出来,一句一句的写下来,差不多,但不如第一版有激情。 三个漂亮女人围着他坐着,慈祥的看着这个可爱帅气的大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