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祝苗写完了最后一题,抬眼就见项澍后脖子上有道红痕,跟被猫抓了似的。 他压根没多想,下意识就说道:“你脖子怎么了?” 项澍反手摸了摸脖子,奇道:“没怎么啊?” “就那儿,红红的。” 祝苗说来说去项澍都没明白,他干脆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项澍t恤的圆领滑下去一些,红痕有好几道,看样子一直延伸到背上。祝苗边着急地说着“哥你是不是被猫抓了,要不要喷点药”,边勾着项澍的衣领往下拉了拉。 发现那几道平行的红痕一直延伸到他有力的背上,划过他后背的咖啡产区地图文身。 项澍恍然大悟,避开祝苗的触碰,站起来,反手仔细地摸了摸,的确摸到几道不明显的凸起,他小声抱怨道:“怎么抓这么狠……” 祝苗不明所以,疑惑道:“谁?谁抓的啊,你打架了?” 如果妖精打架算是打架的话,那他也没说错。项澍最近的床伴是个艺术家,至于是搞什么艺术,项澍没关心,但艺术家似乎对他的文身特别感兴趣,性致很足,抓得他背上一道一道的。 但这明显不是面前这个小朋友能听的。 项澍含糊过去:“没什么。” 祝苗急了,项澍绕到吧台后面收拾,祝苗就跟在他旁边,不停地问。 “你打架了?林周找你麻烦了?你告诉我啊,我也很能打的,我能打三个……” 项澍被他烦死了,差点手抖打碎了个滤杯,最后没好气地说:“没打架,床上抓的。” 床上抓的?床上打架了不成? 祝苗简单的脑袋瓜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都没往下三路想,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他虽然是个才成年的高中生,但该懂的也懂了,直直地杵在那里,眨着眼睛,脸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红了。 项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祝苗絮絮叨叨地嘟哝道:“啊……床、床上啊,那你……那你下次小心点……” 下次小心点? 项澍快被他笑死了。 第14章 就这? 项澍走了之后,祝苗一个人在店里,背了会儿单词,躺在二楼的长沙发上。猫笼就在他隔壁不远处,隐约能听到猫咪“咕噜咕噜”的呼噜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但祝苗一想到项澍后背上的抓痕就瞬间精神了。 他把单词书随意折了个角,放到一旁的桌上。祝苗赤着上半身,穿着校服短裤,细长的小腿抬起来,搭在沙发靠背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他打开手机微信,找到了项澍。 项澍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黑,祝苗点开好几次确认了,真的就是一片黑,什么都没有。简介也是空的,什么也没写,点开朋友圈也是空空荡荡,唯一一条可见的就是祝苗之前见过的那张照片:项澍背对镜头蹲着,赤裸的后背上露出文身,黑皮肤的小孩笑着点他的背。 祝苗双指点着屏幕,放大照片,仔细端详这平时基本见不到的文身。 文身占领了大半个背部,简单的地图文身,配上简单的花体英文,线条清晰流畅,标清楚了咖啡们的故乡。项澍背肌结实,线条顺着肌肉的纹理起起伏伏,大洲大洋在他的背上。 然后祝苗又免不得想到那几道抓痕,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印象深刻。 那几道平行的红痕横亘在文身上面,泛红凸起。 床上抓的。 祝苗丰富的想象力在这时候发挥作用,他突然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来,吓得熟睡的猫咪都醒了,不满地甩动尾巴,无声地抗议。祝苗翻过身趴在沙发上,扯了抱枕盖在脑袋上,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本小黄书在项澍手上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了。 想到这里,祝苗把手伸到沙发垫子下,抽出另外一本。两本书都是他刚刚察觉到自己性向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慌慌张张,在小书摊上,连老板的眼睛都不敢看,随便抽了两本,偷偷看的时候也是囫囵吞枣,根本不敢细看。 祝苗把那一本书拿在手上,拿了两秒,又连忙塞回去,好像拿的不是书,而是烧红的烙铁。他又翻了个身,爬起来,伸手去把立式空调的温度往下调了两度,平躺着,默念“心静自然凉”。 但他还是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之后眼下发青。 已经一周多了,林周还是没回来上班,对外的说法是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一根肋骨,得休养好了才能回来。祝苗知道内情,心里爽得很,看隔壁班来代课的英语老师格外顺眼,学习动力蹭蹭蹭上涨,月考分数进步了,名次往前走了五十名。 祝奶奶还在医院呆着,这次呆医院的时间好像比之前都要长,祝苗很担心,尽量多抽时间去看她。但祝奶奶自个儿精神不错,见祝苗的成绩进步了,高兴得不行,说是等毛背心织完了,再给他织条围巾。 祝苗带着成绩单回去,先给一柠看了。 一柠不动如山,点点头,恍如无事发生。祝苗暗暗失落,项澍在院子里抽烟,天气热,小池子里的乌龟经常爬出来透气,池子边垂下来的那根枝条上的叶子都被它啃光了。几只猫蹲坐在玻璃门处,伸长脖子紧紧盯着乌龟,乌龟不为所动,悠哉悠哉地往回爬,“扑通”入水。 祝苗轻轻敲了敲玻璃,把成绩单隔着玻璃给项澍看,项澍抖了抖烟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就这?就这?就这? 祝苗简直不敢相信,趁着各种机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的成绩单,成绩单也不收起来,就这么摆在吧台的角落,简直恨不得展览起来。 项澍觉得好笑:“给你裱起来挂墙上好不好?” 咖啡厅里有一面白墙,挂满了玻璃相框,相框里装的不是照片,是一些证书和奖状,大多是英文,祝苗从仅有的一些中文里辨认,这都是项澍和一柠两个人的咖啡师证书,还有参加一些国际比赛的奖状,看上去就能唬人。 祝苗嘟哝道:“你倒是挂啊……” 他不过上了个洗手间,回个头下楼了,看见项澍真的在挂!项澍翻出一个闲置的相框,把祝苗的成绩单装在里面,拿了张椅子垫脚,往最上头挂,一柠在吧台后面指挥他摆正位置。 祝苗疯了,怎么真的挂啊! 虽然他现在不是年级后五十名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左看右看也不是值得挂在墙上的水平。 “别挂啊!这才哪儿跟哪儿!起码的数一数二才值得这个待遇吧!” 项澍摆正相框,从椅子上下来,拍了拍手,轻飘飘地说道:“那等你什么时候数一数二了再把这个换下来吧。” 祝苗抬头看了看那张成绩单,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他成绩是确实进步了,进步的最多的除了英语就是数学,英语是代课老师,所以没怎么表扬他,数学老师就不一样了。数学老师头疼他的成绩很久了,这次见到朽木开花,总算有起色了,开心得头上的最后几根头发都黑亮起来,简直是把祝苗当作进步典型来吹捧。 祝苗开心极了。 但祝苗一开心,马上就有人不开心了。 开始的时候,祝苗不是特别明白,班上的那几个男生为了什么总是盯着自己找茬。哪怕自己成绩不好,家境不好,性向有异于常人,但这一切说到底不也没妨碍到任何人吗? 后来他明白了,有些恶意是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会带着有色眼镜来对待有别于大众的人,只要你不和大家一模一样,你在他们眼中就变得可疑又可恶。他们伸张他们的“正义”,以铲除异己的方式。 体育课上,阳光毫无保留地直晒操场,连最爱打球的男生也被热浪吓倒了。 祝苗躲在无人的树荫下,手机插着有线耳机,播着英语听力。祝苗靠坐在树干上,被晒得昏昏欲睡。 突然之间,耳机被用力一扯,手上一空,听力停了。 祝苗睁眼看去,几个男生正站在他面前,他的手机已经到了他们的手上。祝苗马上站起来,皱着眉头,左右看好逃跑的路线,凶巴巴地说道:“还我。” 领头的男生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手机。 那是个旧得边角都被刮花了的手机,一看就是被主人用了很久了,精心呵护也没办法让它保持簇新。而且这还是个山寨手机,logo是仿的大牌,在这些用着最新款手机穿着最新款球鞋的男生眼里,这手机简直像个笑话。 他说:“这个破烂能干嘛用?” 祝苗不说话,一颗子弹似的冲过去要抢回自己的手机,那男生后退几步,把手机扔给他的同伴。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对方顺利接住。但祝苗被吓得差点叫出来,这旧手机可禁不住摔。 这几个男生却好像在玩抛接球游戏,不带一丝好意地欢呼,将祝苗的手机抛来抛去。 祝苗原地站着没动,瞅准了机会,将手机在半空中一把抓住,攥着就跑,一路跑回教室。已经下课了,楼道里走廊里都是人,祝苗冲回班级里的时候差点撞到人。在教室里人多,他们不敢明着找茬,只能狠狠地对祝苗比了个粗鲁的手势。 祝苗把手机揣进兜里,拍了拍,朝他们龇了龇牙表示不屑。 一放学,祝苗抓起早就暗暗收拾的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跑回咖啡厅去。祝苗总觉得自己再继续这么跑下去,以后当个长跑运动员也不是不行。 他冲进咖啡厅,门边的铃铛“零零”响。 项澍说:“跑这么快,被狗撵了?” 祝苗心想,可不就是嘛。 第15章 有点非主流 祝苗怀疑项澍有读心术。 事情是这样的,第二天祝苗上学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警觉状态,他知道这群人不找自己麻烦是不会罢休的。临近放学的时候祝苗就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全部塞进书包里,眼睛瞄准了教室后门,计算好了最近的逃跑路线,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下课铃打响的同时,他的手机也震了。 祝苗原本不打算看的,但竟然是项澍发来的微信。 讲台上的老师好像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祝苗放松下来,在抽屉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他手机太旧了,总是一卡一卡的。弹出来的聊天界面上就只有纯粹的金钱交易——项澍给他发“零用钱”,最下面的是刚才的消息。 “放学在校门等你。” 祝苗:“?” 就在他分神思考这条信息的时候,老师宣布放学了,教室里的同学开始陆续收拾离开,祝苗的眼角余光见到了那几个男生在互相打眼色,他连忙揣起手机,拎着书包冲出教室,从人群中挤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祝苗下到一楼,没有直接出门,一拐弯,拐进小路里,扶着墙平复呼吸。他探出头去看,见到那几个找茬的没一会儿也跟着下来了,左顾右盼都没发现他。祝苗松了口气,在原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绕别的路放学。 祝苗根本都没抱什么期待,谁知道出门的时候真的见到了项澍。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项澍正正地站在校门外最显眼的位置,蹲在一棵大榕树的树荫下,手臂伸长架在膝盖上,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的烟。他今天也是穿的无袖衫,深灰色,小臂上的文身格外显眼,不仅如此,袖口开得很大,背部的肌肉延伸到两肋,有力而舒展,背上的文身也见到一点。 最最重要的是,项澍的头发居然染了个颜色,导致祝苗差点没认出他来。 项澍的头发昨天还是黑的,今天居然变成了浅金色。他头发长得好快,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扎又扎不起来,鬓角和发脚剃得干净利落,浅金色的顶发在阳光下格外好看,让他的五官凌厉起来,不好惹的程度瞬间升级。 祝苗凑过去,喊道:“哥——” 项澍抬头看他一眼,撑着膝盖站起来,把烟灭了,扔垃圾桶去。祝苗远远就瞄到了那几个找茬的人正在校门那头,正看他们呢。祝苗这下有人撑腰了,不用跑走了,远远地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你怎么来了?”祝苗说道,“染头发啦?” 项澍随手拨弄了一下头发,问道:“好看吗?” 祝苗:“不好说,有点非主流……” 项澍无语,顺着祝苗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几个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高中生,他学着祝苗的样子,也朝他们远远地比了个中指。这下那几个敢怒不敢言的怂货马上跑了,简直是作鸟兽散。 他们俩开始往回走,项澍问道:“你在学校经常被欺负?” 祝苗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啊,我都不理他们。” 项澍想起之前祝苗鼻青脸肿的样子,为了照顾祝苗的自尊心,没有接着往下问。谁知道祝苗不是装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他接着说道:“他们挺傻的,一对一肯定打不过我。” 项澍看他一眼,说道:“以后有人找你茬你就跟我说,我也很能打。” 祝苗停住脚步,突然叫了一声:“哥……” 项澍:“干嘛?” “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