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此时恰好是正午, 街上的人不少,他们的冲突就爆发在街道的中间。 先前他们三人聚集在一起,已经吸引了不少人, 此时顾辞渊陡然出手,迅速又狠辣, 吓坏了不少人。 尖叫声四起,路人越聚越多, 有的胆大的围观群众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顾辞渊充耳不闻, 他眼睛通红,单手掐着老者的脖子, 将人从地上举了起来。 少年的衣袖随着动作撩起,露出的结实的小臂上青筋绷紧。他脸色很难看,眸中一丝亮光皆无,眼睛暗黑得像是无底的深渊,他的全身的肌肉都在使劲儿, 气氛剑拔弩张。 身穿道袍的老者被掐得直翻白眼,两条腿无力地在空中蹬着, 手四处乱抓, 有两下甚至打到了顾辞渊的身上,但他依旧不为所动, 手臂直直地举着,任对方捶打,神情漠然,彷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一条人命。 顾辞渊从来不信神明, 但是却最忌惮听到她会有事这种让人绝望的话,哪怕重来一世,他也受不了。 眼睁睁看着她死,看着她的生命日渐消逝,上一世他体会过一次了,每日都像经历了一次剜心的痛苦。 天煞孤星吗…… 难怪,难怪他从小便没了父母,大概是因为命格不合吧,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注定孤身一人一辈子。 难怪,他没找寻到她之前,她都过得很好,直到他试图靠近,她却死了。 唐时语吓得魂飞魄散,她摘掉帏帽,冲上去,去扒他的手。 “阿渊!” 她一边叫,一边晃他的胳膊。 “阿渊!你把人放下来好吗?他是随口说说的,你不要信,你快把人放下来!” 唐时语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因为她见识过他杀人的样子,和现在的神情一模一样。 甚至此时的情况要更糟糕。 她还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唐时语只盼他能听到自己的话,将人放开。 “阿渊,你听到没,把人放开,随我回家好不好?” “阿渊!你理一理我,你别吓唬我……” 唐时语急得直掉眼泪,眼见到不远处往这边走的人越来越多,她再也顾不上其他。 顾不得周围好多人看着,她就站在烈日下头,当着奉京城众百姓的面,上前抱住了身材挺拔的玄衣少年。 她的帽子被扔在地上,她的脸赫然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一片哗然。 有人认出了她,对着她指指点点,可是她不在乎。 唐时语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 她将羞耻心和教养都抛至脑后,头埋在少年宽阔的胸膛里,深深吸气。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被静了音。 他身上充满了她熟悉的味道,那股浓浓的药香味儿是这世上最令她安心的味道。 她缩在世间最安全的角落,手死死攥紧他腰侧的衣衫,晃了晃脑袋,将沁出来的眼泪全都抹到他胸前的衣襟上,闷声道: “阿渊,你回应一下我,好吗?” 顾辞渊在一股大力撞入怀的时候,手臂微僵,在闻到那抹熟悉的馨香时,手腕突然脱力。 少年的手掌慢慢松开,老道在那一瞬间摔在地上,他的脸色泛青,瘦弱的脖子上面布满了青筋,他撕心裂肺地咳着,蜷缩在地上抽搐,大口大口地呼吸。等他缓过气,面色煞白地看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男女。 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从人群中挤出,还撞到了不少路人。 老道踉踉跄跄地逃离了。 一边跑,嘴里还在念叨着:“疯子……疯子!果然是人间修罗,果真是天煞孤星。” 顾辞渊没管那人,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堪堪回神,眼里又有了光彩,他木然地垂眸。 怀里的女孩浑身都在发抖,她好像很害怕,但却依旧勇敢地抱住了他,不顾一切地抱着他。 抱着他的是活生生的阿语。 抱着他的女孩,他希望她长命百岁。 若是与他在一起她会死,那么他独自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此刻在他怀里落泪,牢牢地抱着他。 少年的心角彻底坍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爱抚着躁动的猛兽。 女孩的力气很小,平时拳头砸在他身上都是毛毛细雨,不轻不重的像是在挠痒痒。可她此刻手臂很用力,甚至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他想笑,又想哭。 那一瞬间顾辞渊就知道,他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再也逃不开她了。 少年僵在空中的手慢慢回落,搭在她的背后,指尖触及到她华美轻薄的纱裙,用心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她颤抖的灵魂,她不顾一切的孤勇。 终于缓缓收紧怀抱。 他抱着她,像是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微微俯身,下巴抵在她肩头。 唐时语察觉到他的回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她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在他怀里轻轻吐息。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却依旧不忘与他对话,拉他出深渊。 她心有余悸,脸蛋蹭了蹭他,“阿渊,你吓到我了。” 他抿唇,哑声道:“抱歉。” 少年似乎找回了理智,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帷幔,拍了拍上面的土,再度扣在她的头上。 白色的纱幔遮挡住众人探究的眼神,少年这才冷眼望向四周,眼里杀气四溢,刺向方才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人。 他没有用心去记那些人的脸,因为一旦被他记住,面对的结局便只有死路一条。 牵起她的手,想要拉着她前行,但没走两步,他突然弯腰将人抱起。 唐时语惊呼了一声,连忙勾住他的脖子。帽子歪歪扭扭,又要掉落,她腾出一只手扶住了。 “阿渊,你做什么……” “太热了,你不舒服,我抱你。” “……嗯。” 她没多矫情,身体确实不太舒服。 左右方才已经丢过了脸,再多一桩也不是事儿。 她无奈地想着,这么破罐子破摔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就没几步路,顾辞渊腿长,迈得步子极大,眨眼间,她就被人抱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一路上都无人说话。 等回了府,跟着她进了屋子,他将帏帽摘下,扶着她坐下。 少年跪在她身前,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唐时语安静地看着他,看他神色平静,看他瞳仁透亮清澄,彷佛方才的盛怒都是她的错觉,彷佛那只是一场噩梦。 她垂眸,看到少年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攥,便知他心里的波澜还未平息,只是一直在隐忍克制罢了。 其实不是他伪装得太好,而是她一直不善于观察。 将他整个人放在心上,便总能察觉到他掩埋的真实的情感起伏。 唐时语突然轻声唤了一声:“阿渊。” 少年平静地与她对视,“嗯,我在。” 她笑了笑,突然捧着他的脸,慢慢凑近,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少年睫毛颤了颤,两只手迅速抱紧她。 她的主动永远都只能让他陷入更加难以自拔的疯狂之中,从来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反客为主,加深了吻。 这场亲热并没有持续太久,唐时语察觉到了少年的心不在焉,渐渐退开。 “阿渊,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辞渊顺从地望着她。 她目光直白,似乎能看透人心。他被看得心底渐渐慌乱,面上强装的平静险些破功。 唐时语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打断了。 顾辞渊站起身,仓惶离开,“我去叫午膳。” 唐时语又闭上了嘴,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太阳晒得她头疼,有人却叫她心更疼。 用膳的时候,唐时语几次想开口与他谈一谈,却总是被他强行转移了话题。 两三次过后,唐时语彻底默了声。 他很抵抗,他不愿意说,他在回避。 唐时语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阿渊为何如此执着她的生死。 那老道的话在她听来就是耸人听闻,故意卖弄,噱头罢了。 什么大煞,什么天煞孤星,她是不信的。 与阿渊在一起的这些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好,这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说她是早夭的命格,那么也该由他抵消了才是。 那老者道出的有些像她的上一世,追求者甚多,命却不好,都是些给她招灾招祸的烂桃花,最后她的的确确落了个凄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