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其实这些录音只是一个做文章的题目，一个由头，要如何把这个文章做漂亮了，才是关键。 这事也不算难，起码对江堰来说，以他的身份，他只要把录音递给石怀青，要求内部处理，石怀青拿着录音去找两个舅舅“理论”，让他们撤出项目，这样既保全了江堰两个舅舅的颜面，又能把项目拿回来。 站在石怀青的立场上，这是她最能认同的解决办法，加上之前江堰两个舅舅中饱私囊的那些合同文件，这些事放在一起说，一点点架空他两个舅舅的权利，也不会伤害姐弟情分。 只是夏天晴看着江堰这表情，却觉得他另有打算。 夏天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方便给意见，但是江堰，有些事如果能和平一点解决，那就尽量不要撕破脸。” 江堰倏地笑了，看向夏天晴：“晴晴，你是怕我玩得太大，没办法收场吗？” 没由来的，这一刻江堰的眼神，令夏天晴有点害怕。 夏天晴：“退一万步讲，他们是你的舅舅，如果闹的太厉害，你妈一定会很生气。” 江堰沉默了。 夏天晴知道，他需要时间想清楚，她也不多言，很快就去处理公事。 sunlight的工作进展最近尚算顺利，李胜轩交图后，陈宋在合同的约定期内就把尾款打了过来，sunlight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去要。 因为现在“青山绿水”项目又卡在了最初的投资阶段，加上江堰暴揍了崔耀章一顿，所以设计这块暂时还没有让夏天晴过手，sunlight也还没正式签约。 live life在做建筑方案，一直在和“宇青”磨合。 纪怀德那边的epc项目，正在和sunlight商量合作方案，但因为他更在意“青山绿水”的项目，所以纪怀德不在状态，商量进度缓慢。 夏天晴抱着笔记本，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随即就看到陆明洋发来一条微信。 陆明洋是这样说的：“天晴，我瞧着刚才江堰不太对，有机会能不能帮我做做他的工作，这个项目如果是‘历耘’和‘宇青’合作，一定会双赢。孙构什么为人大家都清楚，就算‘诚创’以本伤人，最终伤害的还是项目本身。” 这里面的道理夏天晴自然明白，她回道：“我找机会问问。” 陆明洋也没多说：“好。” 夏天晴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便起身去洗漱。 她出来时，将江堰已经将优盘里的录音拷贝到他的笔记本里，还做了剪辑处理。 夏天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想好方案了？” 江堰“嗯”了一声，抬眼间，朝她淡淡一笑，与平日没什么两样，但眼神里却透着莫名的严肃。 江堰忽然说：“晴晴。” 夏天晴：“怎么？” 江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手上却没放，捏着她的手指，十分郑重其事的说：“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只凭意气用事，我会顾全大局，也不愿去伤害我身边的人。” 夏天晴一听，愣了，心里很快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江堰垂下眼，轻叹一声，道：“我只希望你明白，有些事就算我不想那么做，也不得不那么做。” 夏天晴不懂：“如果你不想，是有人逼你么？” 江堰笑了下：“那倒没有，而是我在权衡之下所做出的选择，我知道会有人受伤，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夏天晴越听越不踏实：“江堰，录音你要怎么处理？” 江堰安静了几秒，说：“我已经把录音发给了‘宇青’的所有股东，人手一份。这回，我那两个舅舅是没有退路了。” 夏天晴心里一咯噔，她的脑子空了一瞬，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夏天晴才说：“可是，你妈不是希望低调处理吗，你就是因为一直要顾及她的感受，才一直没有做的太决绝。” 江堰扬了扬眉，反问：“这些年，我一直给他们留了余地，结果呢，他们收敛了么，他们明白我妈的苦心么，他们痛改前非了么？恶人都是好人惯出来的。” 夏天晴接不上话。 她不能说江堰说的不对，可是他这样做，势必要面对石怀青的雷霆之怒。 江堰这时又是一笑，说：“晴晴，你还记得咱们签合同时，你让了我两条么？我当时想不到提什么，现在倒是想到了。” 夏天晴一顿，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只问：“嗯，你说。” 江堰吸了口气，笑容收敛了几分，甚至还有些紧绷：“若是将来你发现我做了一些让你无法理解，也无法体谅的决定，你能不能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判我死刑？” 夏天晴愣了：“你是说，你把录音外传的事？” 江堰：“不是，可能会比这个更严重。” 夏天晴一时接不上话，只能心神不宁的望着他。 江堰的目光没有躲闪，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没有补充更多的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夏天晴问：“你说的事，你会和我解释原因么？” 江堰想了下，说：“也许不会。” 夏天晴这才明白，他是希望她可以不问理由，对他毫无保留的理解和体谅。 夏天晴思忖了几秒，说：“我不能跟你保证，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能明白，而且你还不解释。江堰，我不是圣人，我喜欢你，但我有时候看不明白你。我只能说，我尽量会站在你这一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急于判定，我可以给你时间，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但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江堰又是一笑，那笑容只一下就消失了。 他也明白，有些事无法强求，夏天晴可以做到这一步的保证，已经不容易。 有些事就连他妈石怀青，都未必能明白。 屋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低迷。 江堰放开了夏天晴的手，靠进沙发里，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将电话播给石怀青。 夏天晴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江堰的手机设置了静音，屏幕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石怀青打的。 八成是他把录音发给股东们的事，石怀青知道了，正在暴跳如雷。 果然，电话一接通，石怀青就在那头痛骂。 江堰没有开免提，只把电话拿着距离耳朵远了点，就足以让夏天晴感受到石怀青的愤怒了。 石怀青骂了许久，江堰一声没吭，也根本没认真听，他就把手机搁在一边，用笔记本处理邮件。 直到石怀青那边声音渐渐小了，喊了几声“江堰”，江堰这才面无表情的把电话凑到耳边，说：“您骂够了么，骂够了该我说了。” 石怀青深深吸了口气，十分的头疼：“你说，我看你有什么解释。” 江堰眼神冰冷，声音淡漠：“这些年若不是您一直纵容，我那两个舅舅也不会抱着侥幸心理，挖公司的墙角。他们多大年纪了，你还把他们当孩子看？您下不去手，那就由我来，除非您明明白白的宣布，‘宇青’从此与我江堰无关，那我就什么都不管。” 这是江堰在给石怀青选择。 石怀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就非得这么绝，他们是你的舅舅。” 江堰：“若非是舅舅，我早报警了。” 石怀青没说话。 江堰继续道：“就因为亲情在，他们才一直有恃无恐，拿这层关系当尚方宝剑。现在这个恶人由我来做，他们一定会哭着连滚带爬的跟您求情，就算您再心软，那些股东也不会同意。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您也下个决心，由股东们来投票，看大家是不是同意让他二人交出权力。” …… 江堰此举太过迅速，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 第二天，消息很快就在私下里传开了，飞快的流到“历耘地产”和纪怀德的耳朵里。 因为录音做了处理，没有露出陆明洋的原声，甚至把一些关键的句子，以及“陆总”这样的字眼掐掉了，所以“历耘地产”内部就算知道是陆明洋录的音，也没有追究，打算低调处理。 陆明洋也被叫去和几个高层开会，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高层们见他也是从公司里的利益出发，而且是把录音交给了江堰，作为清理门户的证据，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个人情，指不定和“宇青地产”的合作会进一步促成，也没有怪罪陆明洋。 但反过来，陆明洋却在纪怀德那里恶狠狠地记了一笔。 纪怀德骂骂咧咧了一上午，转头赶紧去和孙构诉苦，修复关系。 纪怀德也是听田锋和贾云说的，那录音里把他和陆明洋之间吐槽孙构的部分都剪掉了，从头到尾都没提“诚创地产”一句。 纪怀德还以为这部分被剪掉是因为要保全陆明洋，毕竟是陆明洋提出要踢掉孙构的。 但不管怎么说，纪怀德心里都有些庆幸，转头和孙构诉苦时，真是满脸的委屈。 另一边，陆明洋和崔耀芸都没料到江堰有这么一手，明明可以低调解决，非要高调宣扬，这是一点都不给他那两个舅舅留后路啊。 “历耘地产”内部，得知此事的高层们也都在说，“宇青地产”这个接班人杀伐决断，够狠，连自己的舅舅都下的去手，将来必然不可限量。 和这种人能合作固然好，要是合作不成也不能撕破脸，万万不能做敌人。 夏天晴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些是陆明洋在做完内部报告之后说的，有些是宋可卿闻风后转达的。 至于sunlight这边和纪怀德正在洽谈的epc项目，也因为江堰这一手而终止。 纪怀德那边也没多说别的，只说先不谈了。 夏天晴自然也不会追着问为什么。 至于“青山绿水”这个项目，毫无悬念的又回到了江堰手里。 非但是这个项目回来了，恐怕以后“宇青地产”的项目，也都和他那两个舅舅无关了。 田锋和贾云被内部调查，正在停职。 现在江堰那两个舅舅正在焦头烂额的想办法，因为公司开股东大会，让两人在一定时间内交出职权之余，还决定内部查账，一旦发现有其他亏空，就要按章办事。 其实说穿了，田锋和贾云是肯定要当替死鬼了，因为这些事都是他们负责去办，江堰两个舅舅要想摘出来也不难，他们可以找各种理由说是被人蒙蔽。 再者，那些股东平日里也收了不少他们好处，这种大会上做出来的姿态，也无非是都想先把自己摘出去，划清界限，表明立场，毕竟谁在这个时候保他们，谁就有同流合污的嫌疑。 私下里，这些有过利益勾连的股东们，也有了共识。 调查么只是走个形式，替死鬼找好了，锅还是替死鬼来背，真的问责的时候，江堰两个舅舅最多就是架空职权，以后就做个安分的小股东，年底拿拿花红，也就是了。 这样的结果，总算能保留颜面。 退一万步说，石怀青也是希望保全两个弟弟的，这层亲情的联系，是最后的一道底线。 江堰对此也心知肚明，只要能在实权上将二人架空，其它的他也不会再追究。 …… 而在历城的建筑业，所有不明真相的外围看客，都是一愣一愣的。 大家都只是听到了一点点风声，知道是“历耘”的人和江堰联手导演了一出好戏，把两个项目主管踢走，还因此将石怀青的两个亲弟弟踹下台。 一夜的功夫，就天翻地覆，江山易主。 但这些事，大家看完热闹也就完了，横竖也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就算项目又回到江堰手里，也轮不到自己去巴结，这项目铁定就是“历耘”参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