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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内门弟子掌宣宗最核心的传承,与宣宗关系十分紧密,对他们,宣宗有极度严格的出世与入世的要求。 凡出世者,一切自力更生,不得依仗宗门势力,不得借用宗门声名,荣辱也一概与宣宗无关;而隐世之人,尤其是隐与宗门境内之人,绝对不可干涉俗世纷争,尤其是政治权争…… 虽听着有些不近人情,但此举是为了保护宗门内的人不被入世弟子招来的风波扯入灾祸。 而程琚所犯,正是干涉权争。 根据宣宗弟子零散的消息,韩昭差不多知道了起因。 在凉州覆灭的一月后,并州趁伪朝整合西北之际向伪朝东北部发起进攻,打通东部不说,还夺取了伪朝大片肥沃的土地。 这一来使得伪朝打凉州的行为得不偿失。 这件事韩昭之前就听说了,他也曾为并州动作的干脆,入侵角度的刁钻,统筹整合的精妙感叹,但没料到这里面有程琚的手笔。 但程琚如何助并州攻打伪朝的具体细节韩昭就打听不到了。 他干脆沽了一壶酒,去找那个还守在院子里的年轻人。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叫门,院子正屋紧闭的门便被“砰”地打开,一个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灰衣老者走出来,气冲冲地将一个包裹砸到程琚怀里,吼道: “滚吧!去报你的仇!去争你的天下!让我的传承就此断绝吧。让我和你叶师伯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孤独老死!” 程琚拿着包裹平静回话:“师父又说气话,程琚还活着呢。以后还会回来侍奉您老人家的。” 心爱的弟子说出这样的软话莫经纶如何还硬得起心肠?他红着眼睛斥骂道:“我有时候真觉得还不如没有你这个讨债鬼!” 已经死了一个了,程琚还要一头扎进这个绞肉机,帝王霸业听起来威风,但背后有多少骸骨鲜血,他知道吗? 莫经纶不忍再看到程琚,扭头进屋,再度关上了门。 程琚终于站了起来,他伸手打开包裹,里面躺着两本书,一本莫公韬略一本治国策,这是莫经纶的毕生心血之作。 他伸手去抚摸这两本书,神情哽咽,手指颤抖。 在篱笆后站了好一会儿的韩昭出口感叹:“你有个好师父。” 听到有人程琚迅速翻手用包裹盖住两本书,再抬眼看去。 见到是韩昭,他浅浅一笑,叹道:“听说药门来了个先生,原来是您。” 韩昭曾与他在酒馆短暂的交谈,两人都对对方有很深的印象。 韩昭没将程琚那个动作放在心上,他没看到书皮,但也能猜到是非常重要的著作,不是随便能让外人知晓的。 如同他将自己亲手编写的《韩氏兵法》给赵寄,莫经纶将自己的书给程琚这个行为里面的意义也很明显,这是衣钵的凭证,代表这个弟子是他们非常骄傲的传人,代表他们会接受这个弟子带来的所有光耀或耻辱。 韩昭开口问:“后悔了吗?” 程琚摇了摇头:“既已决心入天下,便不后悔,琚只是放不下师父,想在离开前求得一丝谅解,如此也能离开得安心一些。” 莫经纶一直希望程琚潜心治学,继承他毕生所学,将他们一派的学说深入研究下去。 但世事难料,如今程琚只能辜负师父的期待。 韩昭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但他知道一个万试万灵的法子,他将手里的酒坛提起来:“喝酒吗?” 程琚爽快应道:“喝!” …… 屋内,莫经纶摸着一封信,目含泪光。 这是他一个老朋友寄来的,那个一辈子争强好胜的老家伙在这份信里写满了悔恨。 他说自己不该去算那“天命在西”的一卦,不该为了弘扬学说、光耀门派让弟子入世。 对于他们这种治学之人来说,亲传弟子是比儿子还要亲密的存在,是精神上的延续。 如果传承断了,那这辈子剩下的也只是无尽的空虚悔恨而已…… 弟子的生去死还让那个家伙一夜之间白了头,他折断了自己用来占卜的算筹,带着一头老牛,驮着师门经典往祁山深处而去,打算就此老死山中。 信的最后写着这样的话:老家伙,莫要担心,每年我还是会托人给你寄祁山松菇的,但如果你哪年收不到了,也不要害怕,只不过是我魂归青山了而已…… 莫经纶颤抖着闭上了眼,这世间最断肠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怕程琚也步他学兄的后尘。 …… 屋外程琚与韩昭已经在石桌上摆好了酒局。 韩昭开门见山:“并州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程琚也回得干脆:“全局。” 佟荣起初是无力也无意去捅伪朝一刀的,但当程琚把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聚齐,只需要他抬抬手时,他也没理由拒绝了。 对此程琚喝了一口酒解释道:“凉州已灭,若不给载誉公谋划一条出路,只怕他用不了多久也会归降伪朝。” 韩昭追问:“你又为什么做这些?” 程琚毫不犹豫回道:“伪朝无道,天下有识之士,当共伐之。” 韩昭不信:“这理由不值得一个潜心学术的人踏入乱世洪流。” 程琚看了韩昭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低下头喝酒,并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