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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个常人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累都要累死。 卫敛开口:“你怎知后山还有一条路?” 姬越道:“孤在甘泉寺中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晓。每日寺中的小沙弥,便是从这条道下山挑水。” 卫敛道:“……那不是小沙弥,那叫苦行僧。” 这路是人能走的吗! 姬越漾了些笑意:“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在甘泉寺中住过?” 因是私下出行,他也不以“孤”自称了。 竹林茂盛,后山偏僻,此地唯有他们二人,颇有幽静闲适之意。 卫敛说:“不难猜到。” 姬越:“哦?” “我猜,每打赢一场战役,从战场上回来,你就会在甘泉寺小住几日。”卫敛瞥他。 姬越一怔。 “你曾说,你本不信鬼神,想来也不信佛。”卫敛静静注视他,“但你又说,为了超度……母妃,你宁可信其有。” 姬越的母妃,也便是他的母妃。 “你其实不喜欢杀人罢。” “不喜欢战争,鲜血,分离,却又做着这样的事。”卫敛轻声道,“这些事你不做,总会有人来做。你只是能做得比他们更快,让这一切结束得更早。” 姬越不曾嗜血,不爱杀戮,不是暴君。但他必须这么做。 有人举起屠刀是为了守护苍生。 却也终究无法抹灭沾满罪业的事实。 卫敛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很累。” 一个人背负这么多,撑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累呢? 姬越平定外戚内乱那年,秦国内部时局混乱,十五岁的少年帝王,似乎远远不是可以堪当大任的年纪。 秦国是所有国家眼里的一块肥肉,时刻等着被一群老谋深算的狐狸瓜分殆尽。 所以……他先发制人。 十二年发动九场战争,无往不胜,也被天下人唾弃,背负无数骂名,受人怨恨。 姬越拿刀的手也始终很稳。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阎罗之名传遍。 却不知冷面无情的活阎罗,才是最厌倦这一切,最想早早结束这一切的人。每打胜一场战,举国欢庆之时,他们至高无上的王需要在寺庙中清修驱散挥之不去的梦魇,需要请净尘为那些战死的亡魂超度,来化解深沉如海的哀恸。 他并非恐惧,只是悲伤。 连秦王宫的人都忘了,他们的陛下起初只是一个看到兔子都觉得很喜欢的少年。 让一个喜欢兔子的少年担负起乱世之君的职责,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这些都是姬越不曾说,而卫敛读得懂的东西。 卫敛温柔地抱了抱他,透着安抚意味。 姬越眸色微垂,瞳光轻颤,如坚韧挺拔了许久的雪松上落下一层薄薄的雪。 而后,春风化雨。 “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两人的拥抱。 “佛门圣地,两位施主慎行。” 卫敛立即和姬越分开,却还是被人紧紧拉着手。 来者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那是一个年轻的和尚,大约二十五六,着一身僧袍,模样还很清俊。 若是蓄发还俗,想也来是名翩翩公子。 姬越开口:“净尘大师。” 卫敛:“?!” 他听姬越说起过净尘大师。 说他德高望重、道行高深,还是寺庙方丈。 不应该是一名白胡子飘飘的老者吗? 姬越解释道:“净尘大师年纪虽请轻,辈分却高,修为亦高深。” 净尘被夸得飘飘然:“阿弥陀佛,施主过誉。” 但嘴角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 卫敛:“……大师好。” 净尘笑眯眯的:“好好好。” 卫敛:“。” 这看着一点都不像个得道高僧啊…… “姬施主,又见面了。”净尘回归正题,“贫僧与姬施主为旧识,今想与姬施主叙叙旧。不知这位施主可否暂且回避?” 卫敛看向姬越,姬越微一颔首。 卫敛收回视线:“那我便先去前院上香了。”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茂林修竹,鸟鸣春涧,晨钟暮鼓,流水潺潺。 清幽的环境很适合修身养性。这也是姬越以往战争结束后总要在此平复心绪的理由。 否则刚下血腥战场,又要回到那个带给他许多不美好回忆的深宫囚笼,总要把人逼疯的。 两人对坐院中,石桌上摆着两只茶盏。 净尘一针见血:“姬施主是为天芮星异变之事而来。” 姬越神色一动:“是。” “告知您此事之人所言非虚。”净尘一改之前不靠谱的模样,语气有些凝重,“大难将起,东南定有血光之灾。” 又是东南。 姬越问:“可能平安度过此劫?” 净尘道:“能。但恐怕……为时已晚。若要力挽狂澜,只有一个办法。” “化劫之法,就在方才您身边的那位施主身上。” 姬越眸色一沉:“此话何意?” 净尘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那位施主有仙缘。” 姬越:“……?” 卫敛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真龙命格还不够,仙缘都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