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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乌罗笑着问他。 那孩子只是摇摇头,他裹在乌罗的衬衫里,头发乱蓬蓬的,脸庞稚嫩,看上去像个偷穿父亲衣服的小学生,第二天早上就该穿上校服背着小书包去上课。这里没有什么课给他们上,今天遭遇过的生死危机是他往后每一天都要应对的,不管是七岁还是十岁还是十八岁。 许多人连活到十八岁都是一个奢望。 最终那孩子想了想,艰难地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来“我,活下去。”他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眼睛里仿佛有亮光,“会,杀狼。” 就你这个身板还是别杀狼了,那狼不杀你就不错了。 乌罗现在想起那头狼还觉得有点发憷,不过毕竟不能打击人家孩子的积极性,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说不准狼会失爪,指不定就年老色衰——啊不,年老力弛,给这孩子得了手呢。 于是乌罗只是赞赏地点点头,继续开始喝自己的肉汤,他打算把晚上“熄灯”的时间放晚点,今天好多事还没做,比如给大家起名,还有教导他们怎么做篮子跟鞋子。 “乌。”那孩子不死心,又开口道,“我想要一个……” 他忽然说不出那个词汇,只堵塞在口中,纠结片刻后道“乌、敷敷、炎、华,我想要这个。” “名字。”乌罗告诉他,“你想要一个名字。” 这次便流畅了许多,捉鱼小霸王的神气劲儿立刻回来了,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笑出两颗犬牙,严肃地重复“我想要一个名字。” 乌罗迟疑片刻,沉思了起来,他这儿自然有多种多样的名字,可是要怎么给一个孩子起个朗朗上口又方便称呼跟记忆的名字,就很难了。华的特点是话多,看到他,乌罗就能想到华这个字;敷敷的口头禅就是“敷敷”,这也极方便记忆;珑通“聋”;炎是与火为伴。 就至今乌罗所起的名字里,几乎都是与本人的特点有关的。 这孩子总不能叫水或者鱼吧,而且这么给一个刚病愈的孩子起名字,未免显得有些凉薄了。 大人不重要,大人心里足够坚强,能承受住这种凉薄的情意。 “你看到狼的时候,怎么突然晕过去了?”乌罗决定先转移话题,多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小身板,揶揄道,“被吓晕了吗?” 小鱼王虽然不知道“吓晕”是什么意思,但是连猜带蒙也大概明白过来,他气愤地摇摇头道“我听到,有个孩子,叫。想去……”他又卡壳了,张牙舞爪地胡乱挥舞了一通,最终丧气道,“被狼,顶开来,它,在我,眼睛上,我就……” 所以还是被吓晕了。 有个孩子,奇怪,什么孩子?乌罗仔细回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过任何除了小鱼王之外的幼儿跟儿童。 不过倒也没有在意。 这个时代的孩子几乎不会撒谎,毕竟他们连说话都还不会。 在乌罗看来,很可能是巨狼正在吃猎物,而小动物发出类似婴儿的声音被误会了。小鱼王想去救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结果被狼撞开了,然后看见狼就在自己眼前,于是被吓晕过去。 乌罗突然想到适合他的名字了。 “叫你‘蚩’,好吗?” 这个蚩是蚩尤的蚩,别看游戏跟电视剧里蚩尤多数时候扮演的都是迷人又可爱的反派角色,可在许多文化里,他实际上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还是能骑国宝的厉害人物。 乌罗为他取这个名字,倒不是无端地突发奇想,而是因为方才小鱼王说他是想去救孩子所以才被狼撞倒。依这小子的精神气,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再不济也可以跑到草塘的水里去潜伏一段时间,塘边有芦苇生长,他们有时候下水摸鱼,因为个子太矮,所以进到没过头的地方就会拿一根芦苇杆呼吸。 这样的胆气,是极难能可贵的。 自然,以卵击石,也可以说是傻气。 蚩尤的蚩本来就有无知的意思,也是传说中的一种海兽,这小子莽得敢跟巨狼正面刚,又喜欢下水捉鱼,正好配这个字。 乌罗没太怎么在他们面前展露过文字,他所学的是专家简化过后的简体字,而这时候的字并不是这个模样的,更像是一幅画。所以当初给炎起名的时候,他就画了两朵火焰来让对方辨识,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蚩拆开来其实是类似一个被抹掉下面两边的“出”字,不过也可以认为是“山”、“一”、“虫”,只不过山中间拖长了点。 乌罗先在地上顺着山的字形画出个雏形,山其实极为好画,它原始与现在的差异并不大,毕竟山峰就长那样,区别不过是笔画的胖瘦罢了。 蚩虽然从来没有学过文字,不过乌罗画得十分明显,他被火光映得发红的眼瞳瞬间亮起来,欢喜道“这是山?” “对。” 乌罗又画了一条横线,这才在下面画上“虫”这个字,虫就难画多了,他思来想去,只能勉强画得接近眼镜蛇,方便蚩认识。他的画工尚佳,可惜蚩的眼力就没有那么好了,他茫然地看了许久,还是老老实实地询问道“这是什么?” “虫。”乌罗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名字,蚩。” 蚩茫然地看着乌罗,迟疑道“山下,虫子?” “不错。”乌罗耐心地忽悠未成年小男孩,“山何其高大,虫子何其渺小,你我站在山下,就跟虫子一样,可即便是虫子,也能将山撑起,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