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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泱对此深以为然,末了仍心有不甘似的撇撇嘴,冷哼道:“但如若就这般轻易放过了梁帝,我心中未免过意不去,毕竟新仇旧恨叠加,便是不能伤筋动骨,也莫要教他安然无恙。” 他这副蹙眉嗔怪的模样在苏巽眼中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绽出一抹冰消雪融的温软笑意来。 顺势理了理段云泱衣襟,他沉吟片刻,仍是温声叮嘱道: “你我进宫这一回劳心劳众,当然不能空手而归,不过进宫的具体事宜,等与知蘅、元公子商议后再定不迟。再者说……先前妙珠楼发生的诡异状况,以及那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总教我心中不安。尽管此时你我自保无虞,却不知暗处是否仍有敌方暗暗窥伺,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我答应你便是。” 抬掌抚住前胸,感受着单薄衣料下,同心结的触感鲜明如斯。段云泱心中熨帖,面上笑容同样明朗得耀眼,朝苏巽愉悦地点了点头。 随着淘汰制赛程推进得如火如荼,截至秋试第九日,原先数千规模的考生已然仅剩百人有余。 与次日笔试的成绩结合考量,前五十者的名录便呼之欲出。 “当啷。” 木枪横扫,将对手的长棍击落,徐平之轻灵灵一旋身,掌中枪身飞扫,掠出一串残影,精准无匹地拍上对方颈后要穴。那人连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便瘫倒在地人事不省,这场比试也终于尘埃落定。 尽管赢得了比赛,他的面色却不太好看,退下擂台后匆匆闪入一旁小巷中,倚住矮墙便是一阵激烈地呛咳。 秋试规模空前,纵然“种子”会得到关照尽量轮空,这九日内他亦接连比试了十场有余。近身肉搏原本并非他所擅长,加之前几日新添的伤势还未恢复,抵挡起来难免显得吃力,眼下虽然险胜,仍受了好些内伤,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复原。 抬手拭去嘴边溢出的一丝暗红,他深深吸口气,勉力平复下胸中翻涌的烦恶,这才一手支住墙壁,向着前方蹒跚行去。 不枉自己这番煞费苦心,想必明日,一切便能自见分晓。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渐渐阴沉,绚烂的夕光被翻卷的层云吞噬,夜幕降临,又是黑暗幽深,寂静空茫的数个时辰。 武略考核的场地设在城中同文会馆,竞技中前五十名优胜者的名单则早已张贴在朗京城中显眼的地标处。吏部官员清早便前来会馆布置好考位,每张桌几上皆陈列着密封的卷宗。 当卯时的传讯声响起,考生们便排成一路纵队,逐一持身份文件进场。文试于卯时三刻准时展开,逾期未达者视为自行放弃考核资格,因此虽然时间虽尚且还算充裕,考生们仍显得行色匆匆,唯恐错失了考试的良机。 苏巽与段云泱为了避嫌,特意隔开数人排在入场队伍中,等待着查验完毕后进入考位落座。 二人在之前的武试中有意收敛实力,是以在武技评分细目上并无尤为出类拔萃之处,吏部官员未过多在他们身上留意,简单确认了身份,便令二人入场。 考场设置在同文会馆二层大厅之中,共计五十张桌位,分作五列十行,位置彼此之间距离甚远,稍事交头接耳也不免格外醒目。 苏巽寻至二列三排入座,抬眼望去,便见左前方一人身形甚是熟悉,正是徐平之。 不同于初次相遇时气定神闲的从容感,眼下徐平之虽坐得笔直端正,气息却颇为急促紊乱,面色同样显得青白憔悴。 苏巽蹙眉细思,据他所识,徐平之的武功虽失之轻灵,勇武不足,获得文试资格确是不难,加之其“种子”的身份,更不应是如此光景。 而此刻他分明内腑受损,气血两虚,那么能伤到他的人,又会是谁? 待考生尽数落座,监考官员便紧闭门扉,勒令众人启封卷宗。 苏巽将信封中纸张取出,只见手中厚厚一沓全是疆域草图,其中地名虽为卷中草拟,山川区划却和现实情形并无二致,仔细分辨,正是梁国边境全图,以及与其相接壤的西域、北境诸国。 武略卷共计大题三道,皆基于疆域图样而设,意在考察应试者们排兵布阵、随机应变之能。 第一题考核边防布局,尚属寻常,而自第二题始,题干中涉及的内容则大为剑拔弩张,不仅要求考生合理借助地势发动奇袭,更涵盖了攻略城池、兵源粮草供给等一系列事项,而作为依据的疆域图又与梁国边境的现实情形别无二致—— 与其说这仅仅是一道武略试题,倒不如视为作战前布局的兵法集锦更为恰当。 梁帝军备扩张的野心,当真是昭然若揭。 墨眉锁紧,苏巽心中惴惴,纵观眼前局势,梁国周边邻邦中最为强盛的就是齐国,而其接壤之处恰好被纳入题干中,显然是动了兴兵的心思。如此明目张胆地视休战盟约于无物,只怕不久之后,绵亘百余年的和平表象必然岌岌可危。 ……不知段云泱看到这道题,又会作何感想。 这厢武略考试正开展得如火如荼,那厢梁国皇宫角门之畔,一道黑袍身影正沿长廊向宫内疾步前行。 此人将面目遮掩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锐利眼眸展露在外。反复确定周遭无人跟随,他脚下发力,身形飞掠如电,落下一串残影,转眼间便消失在宫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