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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旻在一轮战鼓结束时走上高台,台正中的铁架上燃着一盆旺火,两旁插着京北大营的军旗和韩将军的将旗。 喻旻在中间站定,目光扫过下面的将士,朗声道:“众位,你们都是过层层选拔才站到这里。从今日起,你们就是京北营骁骑营的将士!你们是京北驻军的翘楚,是利刃、是刀锋、更是脸面!”朔风潇潇,军旗破风的声音不断,“今日不想同你们说凌云壮志。”喻旻指着身后的军旗,“我想说说过去。” 细雪依旧未停,喻旻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嘶哑,但清晰有力,“太宗朝有三十万赤羽军,以神兽朱雀为图腾。随太宗皇帝平四境,安南洋。百余年来驻守大衍四方,胡人秋毫不犯。武帝时奸贼乱朝,赤羽军南下勤王,诛叛贼,复国土。” 底下林悦和卫思宁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他接着说:“此后四方安定,百姓富足。平武十二年,赤羽军裁十万,平武三十八年再裁五万。到正光三年,三十万赤羽军剩八万。”喻旻说得轻松,像是平日闲话那般,可神色里却积攒着藏不住的沉重。“先帝武宁十三年,八万赤羽军就地改编。剩一万余众改驻边军为守城军。至今日,赤羽军驻盛京城已有十五载。” “赤羽军精锐骁骑营于十五年前被撤,今日在这里重生。诸位将来为人行事,当无愧于这个名号,无愧于,千千万万骁骑营先辈英魂!” “是!!” 底下响起一阵嘶吼的应答声。每一个骁骑营的士兵都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刀,从此刻开始,他们的身份和使命将不同。 演武场人散尽后,喻旻坐在石阶上出神。他屈着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往前伸开,双手向后支撑着上身,仰头看已经湿透的军旗。 他小时候很崇拜父亲,特别是穿一身甲胄的父亲,后来父亲被祖父从北疆召回,换上了广袖长袍,做了太子太傅。父亲问他将来愿为文官还是武将,他抱着父亲给他的剑,说做武将。 父亲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期许,似乎还有克制的艳羡。 十五岁入京北营,人人都叫他一声将军。可是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喻旻顺势躺了下去,用手臂覆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卫思宁在廊下看了他许久。林悦蹲在旁边,闷闷地说:“殿下去把他拉回来吧。” 卫思宁踱步过去,将伞挡在喻旻上方,凉凉开口道:“喻家好不容易脱身,你想再回去吗。”喻家为了抽身付出的代价不小,他不能看着喻旻乱来。朝堂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面布满深潭泥沼。 有的人只看到权势荣耀,一旦深陷其中就再难脱身了。 卫思宁的话比刮骨寒风管用,喻旻蓦然清醒了。祖父和父亲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毁在他这里。 玄羽军对许多人来说是一道逆鳞,至少在京北大营是的。 京北营都统韩子闻将军早年是赤羽军杨大帅嫡系。先帝裁编赤羽军时,是他以一己之力保住赤羽番号。 对于当年撤军之举其实很多人是不忿的,赤羽军像是大衍军神,是一道铜墙铁壁,是许多能人志士神往的地方。 但国家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那么多兵。武帝动乱既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土地需要有人耕种,养兵成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只能裁军,战功赫赫的赤羽军首当其中——既然外患不起,内乱已平,精兵就不需要养着了,毕竟最费钱。 他今日失控都是源于那幅字,也许只是无意间随手题的罢了。却让他心神不宁到这种地步,果然执念太深就成魔障。 心神不宁的不止喻旻一个,整个京北大营最近几天的气氛都十分怪异。个个沉默少言,在训练上倒是憋足了劲儿,演武场从早到晚都列着小队。 喻旻刚从衙署出来正准备回家,在门口遇见牵着马也准备回家的林悦。 林悦不若往日聒噪,说话时也不如往日有神采。喻旻心知事出缘由,开口道歉:“我那日有些昏头,你不必放在心上。” 林悦一直低头走路,闻言摇了摇头,“你所说也是我心中所想,怎能怪你。我不如你心思灵巧,也不如你对自己坦诚。逃避久了,连自己都看不清了。”林悦看着喻旻,诚意道:“好在有你点醒我。不然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忘了。” 喻旻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陷入长久沉默。 林悦突然问:“赤羽军只能一直如此了吗?”他问的认真,却又像是怕对方回答他似的,马上又摇头,“罢了。” 喻旻没有答,岔开话题说了别的,“ 如今大衍各军各司其职,各守其地。各军之间和各军内部都形成了稳固和谐,相互掣肘的态势。京北大营若安定,四方驻军也就安定。” 林悦缓慢地点头,话里话外也听明白了,京北大营动不得。 京北驻军无论去哪里都是多余的,势必引起势力划分和派系争端,谁也不愿自己的地盘来别人。保持现状反而是最好的。 两人并肩走着,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喻旻听到有人唤他。 卫思宁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两人拱手,吊儿郎当道:“在下备了酒局,两位将军赏个脸。” 第11章 酒肆 喻旻和林悦相互看了一眼。林悦觉得有人掏钱不去白不去,喻旻心道我想早点回去看孩子,但前几日刚因为孩子跟卫思宁闹不愉快,不好再说。也不好搅了林悦兴致,便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