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鸩酒

    太后的事情皇帝终归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堂堂一国太后，与人私通，谋朝篡位，这要是说出去，整个皇室的脸都被丢尽了。太后的供状将皇帝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不忍也给磨灭，盛无为将供状交上去的当夜，皇帝就秘密传召了几位宗室老王爷进宫。

    宗室的存在，对皇权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些时候宗室老人们还能仗着自己年老辈分高，从皇帝这里要点特权。但是不论怎么样，太后这件事皇帝能瞒天下人，不能瞒宗室。

    “陛下。”肃亲王今年已经七十了，老爷子身子骨硬朗，头发雪白却耳聪明目，想来不出意外又是一个宗室的老祖宗。如今平日里腰板挺得笔直的老王爷，此时捧着薄薄一纸供状，竟像是捧着千斤重担，都快打不直背了。

    “陛下，臣等惶恐。”肃亲王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和亲王与庄亲王看着自家老哥哥如此表现，心中惊疑。庄亲王是个直性子，历来受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等不及肃亲王跟皇帝将事情说清楚，上前抢过供状自己看了起来。

    庄亲王虽然比肃亲王年轻，身子骨却比不上自己的哥哥，眼瞧着庄亲王看着看着，脸色被气得一时涨红一时煞白，皇帝连忙让大公公扶着庄亲王坐下，“大皇叔快请起！小皇叔也不要太过生气，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大公公在庄亲王身边又是拍背又是给扇风，好不容易庄亲王才缓过劲儿来，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里面备着太医给他特制的养生药。庄亲王服下一粒，过了一会儿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这期间，和亲王也将那供状看完了，和亲王垂下手，摇头叹道：“糊涂，糊涂啊！陛下，太后这……事已至此，便全由陛下做主了，老臣们绝无二话。”

    肃亲王被小太监扶着坐下，听到和亲王这样说跟着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先前满朝文武上奏请求处决太后，宗室这边想着太后毕竟是陛下母亲，天下间哪有儿子杀母亲的道理所以一直不赞同。如今……”

    “如今真相已明，老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样的行为，若是放在寻常百姓的家里，那是要被拉出去巡街的啊！这件事决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整个皇室，就要沦为天下的笑柄了！”肃亲王言辞殷切道。

    “大皇叔言之有理，朕又何尝不知道呢？”皇帝见三个老王爷都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很是满意。“不满三位皇叔，先前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御史台就差当着朕的面撞盘龙柱了，可朕就是不愿意，硬扛着也要保全她。”

    皇帝说着也觉得自己委屈，又气又恨，“谁知……谁知她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朕若是还一味袒护，让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初一十五，朕又有什么脸面去到父皇的面前，上香磕头！”

    “陛下心里苦，老臣们都明白。”和亲王说道，“陛下为了太后扛住了多少压力，这些整个宗室都看在眼里。哎，大家心中都明白。便是杨家那般滔天大罪，陛下也没有连带处置了她，就是念在母子亲情的份上。谁知太后竟如此不尊重……不自爱……”

    “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庄亲王缓过劲儿来之后，总算是有力气发火了，“自我朝建立至今，五百年间还从未出现过如此荒唐的事情！皇室丢不起这个人，陛下更丢不起这个人！便是太后尊贵又如何，如今是万万留不得了！”

    “老三！陛下面前，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肃亲王转头训斥道，庄亲王梗着脖子，不服气，“大哥，陛下已经将话跟咱们讲得这么明白了，咱还有必要去装那个云山雾罩吗？陛下，老臣今日就算是冲撞龙颜也要直说，太后这件事打的是先帝的脸，是陛下的脸。为了绝后患，太后必然不能留。”

    庄亲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颜色，“若是陛下狠不下心，下不了手，那便由我这个当皇叔的来！横竖我老命一条，这些年也享受够了。我拉着她，去向皇兄请罪，去向老祖宗请罪！”

    “三哥，消消气。”和亲王赶紧上前劝道，“你看看你，陛下又不是不处置，哪里就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步了。”

    “三皇叔，朕知道你心细皇室，心系于朕。朕心甚慰。”皇帝对庄亲王说道：“三皇叔放心，朕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今日请三位皇叔过来，也是想告诉宗室，不是朕不念亲情，不顾体面。实在是如今母后仙逝，才是皇室最大的体面。”

    “陛下放心，宗室对此绝无异议。”肃亲王连忙站起来说道。庄亲王和和亲王紧随其后。其实晚间皇帝已经不怎么生气了，请三位老王爷过来也就是为了堵住宗室的嘴。毕竟这些跟他同宗宗族的人说起嘴来，才是最伤人的。

    送走了三位老王爷，皇帝在御书房坐了很久，久到月上中梢，皇帝才将大公公传了进来。“带人，去天牢送太后一程。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问。”皇帝淡淡地对大公公吩咐道。大公公心口一紧，迟疑着问道：“陛下，是白绫……还是？”

    皇帝又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公公才听见龙椅上传来一声轻轻的，“鸩酒。”

    大公公连忙领命退下，事关重大，大公公也没带多少人去。身边就跟着一个端酒的小太监。到了天牢，看守太后的禁卫军提前得到了吩咐，一见大公公的身影，所有士兵全都悄声从天牢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大公公走到牢房门前，轻声唤道：“陛下吩咐奴婢，来跟您送点东西。”太后躺在简单的架子床上，听见大公公的声音勉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怎么是你？你送什么来？”

    小太监将端着的托盘送进牢房，站在了太后面前，太后看着那小小一杯酒水，寒意顺着后背爬上了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