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并且，”andy笑得很意味深长，她的手在档案的书脊上滑动了两下，“这里面大部分信息，都是和你相关的，苏宣。”

    “沈朝一开始的时候是在国外我这里就诊，但是后来他就中断了治疗，后来我搬到了这里，也把他之前的所有资料带了过劳，他18岁之前一直都是纸质的质料，18岁之后是录音，都是电话咨询，不过也有纸质记录。”

    andy似乎有些感慨地抚摸这些材料上的字迹：“他是我治疗过的最长时间，也是最棘手的病人，沈朝因为不配合治疗转诊了两次，然后又转了回来，最后还是在我这里治疗，中期还中断了治疗，我几乎以为他无法恢复了。”

    “现在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的档案和录音了，你要打开沈朝的心扉了，苏宣，现在你在想什么？”andy问道。

    苏宣紧张地说：“是要说真实的想法吗？”

    andy说：“当然。”

    苏宣问：“我现在就想知道记录是不是英文的……”

    andy：“……”

    苏宣有些绝望地问道：“不要告诉我电话录音也是英文的……”

    andy：“……”

    苏宣的听力水平就停留在新概念一册，他能听出衬衫多少钱和商店几点开门就算是不错了，听力对话超过五分钟苏宣就开始全面抓瞎，他考六级听力的时候长对话都靠蒙的。

    让苏宣听沈朝和女医生这种从18岁到现在这种长达好几年的英语对话……

    苏宣觉得如果这是一场考试，自己应该会交白卷。

    沈朝可以使用英语对苏宣进行信息加密，就能看得出苏宣英语有多差，苏宣难过无比地想，谁能料到呢，一场突如其来的英语听力，让苏宣停下了打开沈朝心扉的脚步，让他们本不富裕的爱情雪上加霜。

    苏宣期盼地看向andy，他从自己的裤子里缓缓地掏出了手机，苏宣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老师可以让我作弊一下吗】的希望，他开口说道：“我可以…用谷歌翻译听录音和看档案吗？”

    andy微妙地顿了一下，她忍笑道：“……当然可以。”

    苏宣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了档案，他认认真真地拿着谷歌翻译开始看了起来，跟做英语阅读题似的，苏宣在问了andy可以用铅笔在上面做笔记了之后，苏宣还会把看不懂的单词圈出来。

    andy心情复杂地看着一篇记录里三分之二的单词都被苏宣打了个圈，心理记录里的确有很多专业名词，英语一般的人都不一定看得懂，更不用说苏宣了。

    苏宣做英语阅读题习惯先简单浏览一遍，先了解一遍大意，然后再查不认识的单词去理解，但是苏宣看着这篇记录里，很多地方都有同一个单词，就是【crush】。

    沈朝在记录里说，他对苏宣有很强烈的【crush】，让他不想见到苏宣。

    苏宣一开始以为这是讨厌或者是厌烦的意思，还觉得有点心碎，结果andy在看苏宣圈了27遍【crush】这个单词之后，无可奈何地把档案转了过来，andy似乎觉得有趣又好笑地打量和审视着苏宣，她没见过谁对待一份心理档案如此认真的态度，好像是在对待一场决定一生考试。

    andy用手指指了指被苏宣圈起来的这个单词：“但你不知道crush的意思的前提下，你觉得crush是什么单词？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沈朝，对你什么样的感觉会是强烈的？”

    苏宣沉吟一会儿，他联系了一下上下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恐同？”

    andy：“……”

    苏宣看着andy的表情又斟酌了一会儿：”厌恶？恶心？烦？“

    andy彻底哭笑不得。

    沈朝喜欢你，倒真是挺辛苦的。

    andy笑着说：“crush没有恐惧和厌恶的意思，这个单词是迷恋的意思是，沈朝的【crush】用在这里一般指的是青少年时期，对自己喜欢的人不健康不正常的痴迷。”

    苏宣呆了一下，然后整张脸，缓慢地，迟缓地变红，他盯了一眼andy，自己低头还查询了一遍这个单词的意思，然后恍惚迟疑地抬头看向对面的andy，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想见到我？”

    andy在苏宣面前一页一页地翻开档案里文字，苏宣看到了很多很多的【crush】，andy说：“因为这种感情对沈朝来说是一种负担，而对你来说，是一种威胁。”

    “为什么？”苏宣问。

    “因为不可控，又太过多了。”andy说，“你看到了吗，这仅仅只是一段时间的记录，沈朝对你用了多少个crush。”

    她说：“就算上一次我们通话的时候，沈朝也在说，对你的crush就像是中毒瘾一样，越演越烈。”

    andy合上了档案，她直视着苏宣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沈朝，在答应你之前，会带你来见我吗？”

    苏宣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对沈朝的了解其实不多，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沈朝在想什么，付暮也用这点嘲讽苏宣，说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就敢这么莽撞地喜欢人家。

    但是就是这样啊，沈朝是苏宣莽撞的十八岁男孩，苏宣是沈朝一直持续到22岁的时候晚熟的crush，不理智不成熟不健康不符合主流价值观，但苏宣和沈朝就是彼此喜欢啊。

    人为什么一定要完全弄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才能去喜欢对方呢？

    付暮说万一沈朝想害你怎么办，苏宣说我喜欢他，就是因为相信他不会伤害我啊。

    付暮说你为什么相信他不会伤害你，苏宣说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相信他啊。

    付暮被苏宣的自我闭环式的喜欢推论气得半死，怒骂苏宣盲目的喜欢沈朝，总有一天要栽在阴沟里，一定要被沈朝伤透个彻底才能醒过来。

    但是沈朝一直没有伤害过苏宣，苏宣醒不过来，也就顺其自然在这种盲目执着的喜欢里待了整整四年，发现另一个人居然比自己还要早的，沉默地在一种无法逃离的【crush】里不正常不健康地迷恋了自己四年多。

    andy叹了一口气，说道：“沈朝之所以带你来见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未来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他要让你知道他所有的想法，对比保持绝对的坦诚和诚实，然后让你选择，要不要和这样的沈朝在一起。”

    “但我觉得，你在不懂英语的情况下打开沈朝的档案那一瞬间，你就已经做出了抉择。”andy笑着说，“哪怕你什么都看不懂，还是要这么努力地去靠近沈朝，你很喜欢他，苏宣。”

    苏宣害臊地点点头：”是的。“

    andy的表情复杂了许多：“但是苏宣，沈朝也很喜欢你。”

    andy停顿了一下，她把手放在厚重的档案上，双手交叉，语气轻缓地说：“在你喜欢他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他和你不一样，苏宣，沈朝内心有一种极度的不安定感，他不相信任何感情可以长久维系，也从来没有对人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感情，这让他排斥，所以他不想喜欢你，沈朝讨厌过你，物理隔离过这种喜欢，不看你，不见到你，不去听你的任何消息，甚至强迫自己推开你，拒绝了你的告白。”

    苏宣愣住了。

    “沈朝以为离你远远的，就可以暂停这种不理智的情感。”

    “但是他控制不了，反而越演越烈。”andy叹息，“沈朝每次来做咨询都是因为你，这么厚一本的咨询记录里，全是他对你的感情，嫉妒，痛恨，讨厌的，还有辗转反侧，锥心刺骨的分不清是什么感情的自我剖析。”

    andy翻找出记录里的药物单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些药物，说：“沈朝为了控制对你的感情，吃过很多药物，他在你看不到他的时候注视着你，苏宣，这本记录说是沈朝对你的情书也不为过。”

    “可惜你一直以来，都没有看懂过。”andy敲敲档案厚重漆黑的壳子，她的眼窝很深，这让她看起来眼神总是格外深邃，穿透力很强，她说，“沈朝和自己对你的喜欢格斗了四年，他终于被你打败，向你投降，愿意去尝试一段可能并不持久，但是他一定会终生难忘的感情。”

    andy抬眸看向苏宣，她语气很认真，带一点恳求的味道：“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他，而沈朝做出了一些控制不住伤害你的行为，请你不要怪罪他。”

    “因为…沈朝可能把对这个世界上所有感情的信任，都用来和你在一起了。”

    苏宣在离开咨询室之前，他询问andy是否可以让他带走档案，或者复印几页，andy问为什么。

    苏宣笑笑说道，医生你说这是沈朝写给我的情书，我就很想要。

    andy说要征求沈朝的同意才可以，走之前andy给了苏宣很厚的一本关于沈朝这种类型的心理病人的治疗守则，苏宣还来不及露出感激的微笑，他一翻开，笑容就逐渐消失在脸上。

    苏宣捧着厚厚的书，颤抖地说：“…是英文的啊…”

    andy：“……抱歉，没有中文的。”

    可能是苏宣的表情实在是太凄厉了，andy安抚道：“没事，你可以用谷歌翻译查。”

    苏宣：“………”

    苏宣走出咨询室的时候，沈朝正靠在墙上看向走廊的尽头，似乎这样站了很久，并没有看到苏宣走出来。

    苏宣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很多次他看向沈朝，沈朝都在偏头看向其他地方，苏宣还很失落沈朝从来不看他。

    只有在《九流》剧组开拍那一次，苏宣偷看沈朝被抓到，和沈朝对视了很久。

    ……苏宣心里突然有个很神奇的想法，他脸开始发红，走路都有点发飘，苏宣眼神游离不看沈朝，但是也还是问出口了：“沈朝，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如果不是沈朝一直在偷看苏宣，沈朝为什么可以每次都那么正好，在苏宣偷看过来的时候偏头不看他。

    哇靠，不能细想，越想越脸红！越想越自恋！

    苏宣干咳两下，手慌忙挥舞两下，说：“我刚刚开玩笑…”

    沈朝转头过来，脸上似乎也有点不自在：“你也偷看我。”

    苏宣脸砰地红炸了，他脚尖并拢，手指尖都开始发麻了，苏宣很小声地反问了一句：“也？”

    沈朝垂眸，站直，但和苏宣保持了一定距离，换了个话题：“你…都知道了？”

    苏宣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他仰头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沈朝，又问了一句：“都？”

    沈朝往后面退了一步和靠近过来的苏宣拉开距离，他脸色冷肃，下巴紧绷：“…就是我从18岁，和你一起喝奶茶就开始喜欢你的事情……”

    他说着，眼神微微错开，不和仰面看他的苏宣正面相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像是被逼着说出了最羞耻的秘密。

    苏宣眼睛微微睁大：“……我靠，这么早你就喜欢我了啊！！”

    沈朝猛得转头过去：“她没告诉你吗？”

    沈朝转头太猛了，苏宣靠得又近，两人现在就是鼻尖对鼻尖，呼吸都黏稠地交错在一起，苏宣能感受到沈朝的心跳声飞快，能看到他好像衣服都在随着剧烈的心跳起搏着，咚咚咚地砸在苏宣的耳膜上，他有点不可思议，原来沈朝面对他的时候，也是会有这么强烈的心跳的。

    苏宣还以为就自己一个靠近对方心会跳得跟驴叫似的。

    沈朝为了和苏宣保持距离，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壁上，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苏宣的靠近而不自觉绷紧，锁骨都抬高了，他移开在苏宣身上的视线：“如果她没有和你说清楚，你可以再进去问清楚。”

    苏宣能感受到沈朝身上扑面而来的热度，这个人体温在飞快上升，露出来的小臂上，因为沈朝用力，青筋清晰可见地在手背上滑动，沈朝的手是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显得很雅致，但这种攻击性的状态是很少见的。

    沈朝在紧张。

    血液流速加快，心跳飞涨，体温上升，呼吸急促，还开始出汗了。

    苏宣之前看到一种说法，说女生看到喜欢的人体温会上涨0.6摄氏度，因为是适合排卵的温度。

    沈朝现在的温度是适合什么的温度呢？适合接吻吗？是看到喜欢的人的温度吗？苏宣迷幻地想。

    苏宣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膝盖几乎和沈朝的贴住了，头抵在沈朝的胸膛上，被沈朝完全笼罩住，苏宣微不可闻地问：“如果我想现在亲你的话，还需要进去问清楚andy什么？”

    沈朝的反应近乎尖锐，他的胸膛猛得起伏了一下，然后他表情空白地厉声道：“不——”沈朝忽的攥紧苏宣的双臂，是一个想要推开的的姿势，但是却没有动，反而拉得更紧了一点，沈朝呼出一口气，说：“你需要想清楚，苏宣，不要随便做这种…。”

    苏宣闷声笑了起来，他打断沈朝的话：“沈朝，你在《四合院》和我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可是主动强吻的我，还ng了很多次，如果你当时已经喜欢我的话…”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在亲我的时候在想什么？”苏宣轻声问，“沈朝，你吻下来的时候，想清楚了吗？”

    “如果第一次吻我你没有想清楚，那后面ng的每一次，你想清楚了没？”

    沈朝的瞳孔都有些收缩了，贴在墙壁上罚站似的一动不动，他头微微地下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宣一看逗过头了也收手了，笑着举起了双手后退了两步，心里扼腕道今天亲不到就算了，不耍流氓了，沈朝看起来好纯情，他叹息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亲就是…唔！！！”

    苏宣的腰被沈朝单手揽进来，他的手掌很宽阔，手指修长有力，十指张开能扣住苏宣三分之二的腰，隔着薄薄一层外衣沈朝滚烫的体温无法阻挡地熨帖下来，他的唇被沈朝闭着眼贴住，苏宣如此近的距离，他能看到沈朝的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分地动，长睫克制不住地颤抖，脸上浮出一层近乎于无的红晕。

    沈朝只是唇贴着唇，但是苏宣能感到沈朝的齿缝正在死死咬着，他好像在竭力克制自己不加深这个吻。

    但是就算只是唇贴着唇，苏宣也不适应地唔了一下。

    沈朝亲太用力了，苏宣有点喘不上气来，他的手被沈朝抓捕犯人似地锁着，沈朝看起来像是在亲他，但苏宣感觉自己简直是被抓捕了。

    沈朝被苏宣这一声唔刺激了一下，他抱住苏宣的手缓缓收紧，苏宣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被紧紧攥住，衣物在肌肤上摩擦出火烧火燎的触感，沈朝用力到好像要隔着外衣把他的脊梁骨扯出来、

    沈朝的手顺着苏宣的脊椎缓缓上移，最终握在苏宣的后颈上，沈朝低头咬住苏宣的下唇，几乎把苏宣亲到后仰成了一个九十度角。

    苏宣眼泪从泛红地眼角溢出来，手指因为窒息张开，涌动的空气在肺部跑不出来，在喉咙里到处乱窜，搞得苏宣很想咳嗽，但是他根本张不开嘴，苏宣只能从沈朝的呼吸里吸取一点溢出空气来维持。

    …太猛了…操！亲完了之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平息，沈朝的下巴搁在苏宣的肩膀上，他似乎很喜欢和苏宣保持这种大范围接触的拥抱，手还放在苏宣的腰上，呼吸在被缓慢地放长，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沈朝的语气平静又飘浮，他好像在给苏宣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但手上却抱得死死的，苏宣感觉自己动一下沈朝就会实施抓捕，就和刚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