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四婶一愣。 她胆子还没有这么大,若惊动族长,里正定然也要来,这不就是变相的分家吗? 总要跟孩子他爹商量一下罢? “你不去?”三婶咬咬牙,“不成,以防万一,我得去。” 说着,加快了做饭的动作,“吃完饭晌饭我就去,趁他们没回来,此事尚有余地。早早办了,到时候就算官兵来抓人,也与咱们无关。” “这么着急?”四婶有些迟疑。 她私心里希望江敬武他们真的得罪过县令大人,那样的话,三日后她弟弟过堂,县令说不定会为了打压江敬武,而去帮她弟弟。 三婶动作愈发迅速:“能不着急吗?族长过来也要时间的不是?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真的不用和家里商量一下?”四婶迟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 她这样期期艾艾的,跟以前比起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三婶有点儿看不惯,但是没多说什么。 只当她是被二房欺负怕了,还默默同情了她一把。 闷头做好饭,叫上一家人吃完刷完之后,陈小月揣着几个铜板,到村口屠户家割了两斤肉,拎着去了族长那儿…… 四婶在家焦急地等,江敬全让她转的眼晕,裹了口长杆烟,说她:“能不能别转了?” 以为她是为钱的事情在发愁,不由劝她:“我跟二塘子打听过了,出海打渔有些赚头,年后我就同他去一趟。” “什么?”四婶为难起来,“天这么冷,出海打渔太危险了。二塘子常年在水上飘着,尚能放心,你……” 江敬全斜她一眼:“不然拿什么还钱给二哥?” “那、那也不能……”低着头,小声嘟囔一句,“你们可是亲兄弟,他们又不缺钱……” “放屁。”懒得再和她说任何话,江敬全起身出门了。 账目出来之后,他们一直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个问题,每每提及,刘桂云就逃避,江敬全则暴怒,尝试了几回,均已失败告终。 他一走,刘桂云就哭。 大虎在外间的床上躺了好几天,后背的青紫简直触目惊心。但是,除了张氏偶尔会过来看看他,根本没有人问过他怎么样。 就连成日跟着他的小虎都跑去跟别人玩了。 所以,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一到夜里,他疼的,根本就睡不着! 他有时候特别羡慕二房那个小傻子,虽然傻,但是所有人都宠着她,护着她,走哪儿都带着她一起。 不像他,被亲爹打成这样,可能死了都没人关心罢。 “阿娘,上次四姨母让你跟他和离,你为什么不答应?”眼角有泪滴滚落下,大虎死气沉沉地问她,“他对咱们又不好……” 刘桂云却狠狠拧了他一下,怒道:“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亲爹!有你这样犯浑的吗?” 大虎冷笑一声,艰难地翻了个身,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他还小,刘桂云只当他不懂事,想把人揪过来再教训几句,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之声。 以为是三婶带着族长主持公道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一进院子,却发现来人并不是族长,而是犯了事儿的阿柔、蜚蜚和她们阿爹江敬武。 他们不是重点,重点是三人身后还跟着一辆巨大的马车,有两个衣着体面的仆从正忙前忙后地把上面的东西往下搬。 粗略扫了一眼,就被震撼了。 一袋米、半扇猪、两只羊腿、两只公鸡还有一筐新鲜苹果。 仆从们累的气喘吁吁,可见东西之多。 这、这是……他们买的? 不是说被县令大人给叫到官府衙门问刑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还带了这么些好东西?! 第27章 仆从们忙前忙后, 对二房甚是恭敬, 东西搬完就提出告辞, 留他们喝水也没喝。 动静不小, 大伙儿都听到了, 便出来看。 只见二房外间堆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怕是几个月都吃不完。 “回来了?”大伯母喜笑颜开地过来看,“孩子们呢, 快过来让我瞧瞧,都没事罢。”说着,把蜚蜚抱起来, 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却仍止不住后怕,说阿柔:“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再不能这样了晓得吗?” 阿柔笑笑:“没事儿,赵大人挺和气的。” “和气?”大伯母心惊肉跳,“没人比他还心狠手辣了,你这小娃娃,忒不知天高地厚。”假意拍了她一下, 着急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 快同我说说。” 不远处的四婶也竖起了耳朵,想听个究竟。 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态是如何发展到眼下这个诡异程度的。 ——阿柔再有能耐, 也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县令大人又不傻,能听她的? “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屋。”瞥到四婶的身影,阿柔故意说,“赵大人给了咱们不少年货,大伯母你来挑几样。” 大伯母:“真的啊,方才那些都是赵大人赏的?诶呦,我们阿柔可了不得。” 四婶:“……” “姐姐,很、厉害的!”蜚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老大夫,不行。” 她现在已经能说好几个字的句子了。 阿柔他们天天听,还觉得变化不是很明显,可对于大伯母这种隔几天才听她说一回的人,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之前的蜚蜚,和正常孩子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被人当成小傻子。现在不仅会说话,而且用词精炼、思路清晰。相信再过不久,就能跟人正常交流了。 “是吗?”大伯母抱着她进了西屋,十分配合,“你们还见了老大夫啊?” 蜚蜚掰着短短的小胖手,一个一个数:“白胡子、胖老头、长眉毛……好、好多!他们还,还和我们,吵架。” 一句话说了许久,但没人阻止她,甚至故意做出惊讶的眼神,就是为了引导她能多说点儿。 “岂有此理?!这么多人欺负你们两个?”大伯母故作愤怒,低头一啐,“臭不要脸!” 蜚蜚突然睁着大眼睛,摆着双手一本正经道:“不能、不能骂人的呀。” 一屋子人被她逗得直笑。 “你啊,管的倒挺宽。”柏秋把她抱过来,让大伯母去看放在外间的东西。 蜚蜚就搂住柏秋,脸埋在她颈侧,小声音委委屈屈地嘟囔:“阿娘,蜚蜚,差点儿,嘎!” “嘎!”的时候,突然把脑袋歪在一边,嘴歪眼斜还伸着舌头,无比生动形象,一看就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敬武一进门就听见她在这儿危言耸听,不由笑骂她:“你个小混蛋,还吓唬起你阿娘来了。” “啊!”瞬间睁开眼,蜚蜚连忙抚摸柏秋的脸和额头,“阿娘不怕,不怕。” 柏秋哭笑不得,剔了江敬武一眼,催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快别卖关子了,同咱们说说。” “阿柔说罢。”江敬武说道,“我还没到西营县,就遇上了她们,还是让赵府的仆从送回来的,两辆马车,前车坐人,后车放东西,倒让我也十分诧异。” 江敬武说道:“方才有赵府仆从在,我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问什么,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啊,赵府的仆从对咱们闺女那是交口称赞,可见是阿柔在赵府行事熨贴,”拍拍阿柔的头,“咱这闺女,确实不简单。” 蜚蜚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确实,不简单。” 阿柔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摸摸鬓发,谦虚道:“还、还可以罢,也没做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嘛。”几个哥哥也凑了过来,人手一只苹果,边啃边好奇地看着她,就等着她说出实情经过。 阿柔便组织了一下语言,与众人说道:“先前咱们去县城的药店,胡掌柜不是说,县老爷家老夫人不太行了,四处找药材吗?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直到今日,县老爷查到宁大叔那里,请他出山,我才突然想起来。” “人参这东西大补,于气虚者有益,但对脾阳气虚者,弊大于利。”阿柔道,“吃了那么多人参还不见好,且每况愈下,定是药没用对。” 原来,阿柔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就于宁大夫商量过这个问题。 一方面,是因为宁大夫不肯告诉她蜚蜚为什么要吃药,她自己也查不出来,但见宁大夫用参给蜚蜚做药引,所以想试探一下,便找宁大夫讨论关于人参的利与弊,打算以此推断出蜚蜚的病症。 还有一方面,是她向来好学,经常会拿身边人的症状去问宁大夫,跟当初拿草药去问他是一种意思。 “赵大人和那个吴老板,很明显是想借我和蜚蜚来要挟宁大叔,既想让他出山,又想借机整治于他,所以才会同意我的建议。”阿柔说,“但我当时确切是想自行问诊。” 这话倒是令众人感到意外。她一个孩子,竟有如此胆识,真不知道该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艺高人胆大。 蜚蜚不停在一旁帮腔,时不时点头、撇嘴,表情十分丰富。众人一边瞧她,一边听阿柔的陈述,代入感都增强了一些。 他们在里面说,四婶没忍住在外面偷听。 阿柔声音不大,她想凑近又不敢,只得歪着身子斜倚在门上,耳朵贴近门缝,动作难度强而且看起来颇有些猥琐。 “路上的时候,我就试着问了一下他们,赵大人或许觉得我年纪小,不太设防,便将情况一一说了。”阿柔说,“因即将过年,外地的名医拒不出诊,县内的大夫手腕又着实一般,他找了好些个大夫来诊治,得出的结论都是肺痨。” 肺痨? 外面的四婶震惊了,肺痨!那可是传染的啊! 她们怎么能去跟病痨鬼碰面呢? 自己见了也罢,竟然还敢回家来!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难怪县令大人会给她们置办那么多东西,怕不是知道她们活不长久了,给她们些安慰罢?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东西放在这儿! 大虎还病着呢,绝不能跟他们有任何的接触,她现在就要跟娘说,不跟二房一块吃饭。 原本三婶去找族长,她还有些迟疑,现在却无比坚定。 哪怕他们没有得罪过县令大人,也没有患上痨病,她也不想再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正想着,外面进来了一行人,正是族长、里正还有家族中的几位前辈们。 “七大爷,您快请进。”三婶谄媚地将人请进三房住的南屋,招呼他们,“先坐会儿啊,我去找娘。” 忙不迭冲进堂屋,要找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