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要是能够操纵阵法就好了,苏源止遗憾地想。假如她能够自己操纵阵法绞杀这条虫子,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可惜的是,灵台里的大阵过于复杂,苏源止那点练气期的神识徘徊许久,只见到了最外层的一点。更可怕的是那一点就能让苏源止自己头晕眼花,那感觉就像是以前在师门里刚刚学会基础音调,立即就被师父拉过去,让她解析一首著名的精神攻击类曲子。 水平差异太大,她要想成功,唯一的方法是躺下做梦。 苏源止都快放弃了。只是转念一想,身在他乡,除非依靠自己破局,否则连个帮她收尸的人都没有。只好咬牙坚持。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苏源止静下心来,竟然隐约觉得灵台上的阵法线条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神识顺着阵法的线条慢悠悠飘,苏源止隐隐有了一种玄妙的感受。阵法的线条在她眼前参差交错,渐渐变得繁杂,又渐渐变得空泛,到后来,她神识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寸茫茫的空白。 像是什么阵法都可以放上去,又像是什么阵法都显得多余。 苏源止的神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慢慢聚拢壮大,形成一片蒙蒙的薄雾。 忽然,一阵乐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入灵台,陷入阵法中的那只虫子痛苦地扭动起来。它没有结茧,一对翅膀却从它的背上延展出来。 新生的蝴蝶顿在原地,原本波动激烈的阵法此刻也停止了攻击。 蝴蝶试探地扇了扇翅膀,朝灵台之外飞了出去。 苏源止的神识被蝴蝶惊动,雾状的神识下意识散开,覆盖在灵台上,做出防御。 而蝴蝶飞出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苏源止愣了一会儿,试探着去联系自己的身体。 这次成功了。 她睁开眼睛,从竹榻上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着巫袍斜戴白骨面具的青年,他正在吹一根白骨制成的骨箫,浑身的气质比以往还要阴沉三分。刚刚从她灵台里飞出去的蝴蝶,此刻正围绕着骨箫翩翩起舞。 “喵。”猫叫声从竹榻上传来。 苏源止低头,发现学渣猫就坐在床尾盯着她,浑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平添三分喜庆。 学渣猫跳到苏源止身上,蹭了蹭,又是一声欢腾的猫叫。 苏源止抱起猫,亲了一口。 学渣猫的体温骤然高了不少。苏源止一放手,它就翻着肚皮晕倒在床上。 骨箫声停,巫涂将蝴蝶抓入陶罐之中,陶罐口用写着巫族文字的纸封好。他拍了拍陶罐,转头看着苏源止道:“那只猫长得白,心却是黑的。你要小心他占你便宜。” 苏源止看着毫无遮挡的猫,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占谁便宜。 况且……物种都不一样,便宜怎么占? 巫涂见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转身去整理他堆了一屋子的瓶瓶罐罐。 苏源止抱起猫,轻手轻脚下了床:“多谢巫医大人救我。”一边说话,一边飞快穿袜子穿鞋。 巫涂回头:“既然感谢我,那别急着走。咱们先把这次的账目算一算。” 苏源止就知道要糟。 她赔笑道:“巫医大人,我真的过两天就发工资了,倒时候咱们再算账,行不行?” 巫涂指了指板凳:“坐。” 苏源止依言坐下,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似乎想要把自己缩得跟瘦弱的钱包一样渺小。 巫涂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睡了整整三天,所以可能不知道,以后你就没有工资了。” 苏源止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好好的玩具店,怎么说不发工资就不发工资呢?” 巫涂平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着慌。 过了一会儿,苏源止冷静了下来:“应该不是真的,我看过魔族今年的审核标准。考虑到万灵学宫大考,业绩上放宽很多了,不会完不成的。要是这几天玩具店没有开门,一定是老板在处理私事,店铺一定不会有事的。” 巫涂这才道:“业绩是没问题,是你家老板惹恼了魔族派来的专员。据说专员认为你家老板蓄意丑化专员形象,状态也不稳定,处理问题的能力太弱,已经将她革职带回了魔渊。” 苏源止愣了一会儿,回想起当天的情况,哭笑不得。 她道:“只是个误会,要是好好解释,专员未必会动真格。应该还有机会。我这就去看看能不能追上专员。” 说着就要起身。巫涂按住她的手:“别慌,去了也是白忙活。刚刚我说的是市井传闻,实际上,根据魔族条例,专员没有直接革除店长的资格。按照我所知道的消息,你家老板是自己跟在专员后面走的。” 苏源止面露不解:“她跟在专员后面?” “不错,这次专员在店里发了很大的脾气,说她败坏魔族形象,影响魔族今后的生意。看他的样子,回去也不会写什么好话。你家老板一直在恳求,好像还试图拿灵石贿/赂专员。”巫涂轻轻摇头,“我看是悬。” 苏源止想着自己辛苦一个月的灵石眼看就要飞了,唉声叹气。她抱头:“魔族到底是什么制度啊?我们老板做个玩具生意容易吗?” “制度是魔尊定下的,所有在外开店的魔族都是三年一审核。究其原因,魔族太过于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大开杀戒,很容易打破当今各方小心维系的平衡。无奈之举。” 苏源止亲身经历过老板发狂,无言以对。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一定会早日找到新工作的,一定早日把灵石还上。” 巫涂比她更了解行情:“万灵学宫周边商业都依附于学宫存在。这一年,不少店铺都在裁员,你能去哪里找?远一点的地方倒是不受学宫大考年影响,但那里差不多就是妖怪家族的地盘了。妖族排外,你人族的身份就是他们欺负你的理由。天下之大,只怕也唯有万灵学宫能给你栖身之地。” 苏源止苦笑:“总要去试试吧。左右我也是上了仙门通缉令的人,其他事情再让人头疼,能比得过这个?” 巫涂挥手。 苏源止面前凭空多了一片写过字的白色木片。木片纹理细腻,白色并非是因为刷上了白漆,那就是它本来的颜色。 苏源止不明所以,拿起木片,看到木片上的字,渐渐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份巫族特有的古木合同,只要同意,往上面吹一口气,合同就能生效。大巫和古树的法力同时维护合同的效力。 苏源止并不是在为合同的形式感到震惊,毕竟魔族那种内容都不给人弄清楚的咒术合同更神奇。 真正让她发蒙的是,合同的甲方,是万灵学宫。 这是一份给学宫守卫的合同。 苏源止浑浑噩噩放下合同,喃喃道:“万灵学宫之主脑袋有问题吗?” 巫涂挑眉:“要是我没记错,签了这份合同,你每个月可以拿五十个下品灵石,还能去学宫旁听各类课程。对你而言,有利无害。” “正因为如此,才不对劲啊。你看这里,上面说无论是否在工作时间之内,受伤的医药费都是免除的,还指定来你这里看病。这不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合同吗?” “是又如何?” 苏源止指了指自己:“我,练气初期。特长是跑得快,战斗力甚至不如某些幼年期的妖怪。” 巫涂叹气:“我听说你们人族特别喜欢在特殊时刻搞什么仪式,所以你是要我祝你筑基快乐吗?” “我怎么可能筑基……”她不是刚刚掉到练气初期吗? 苏源止不信邪,掐指捏了个御风术。御风术是筑基期才能驱动的法术,练气期灵力不足,飞不起来。 于是她毫无准备地从窗口飞了出去,直上云霄,与白云肩并肩。 许久之后山谷里依旧回荡着她的尖叫声。 巫涂面无表情:“筑基快乐,快乐完记得回来签合同。” 第10章 从蹲地牢开始 苏源止是在学宫地牢里签的守卫合同。 一个时辰前,她毫无准备地飞上了天,撞进高难度飞行考试的考场,跟正在考试的妖族学子面对面撞到一起,各自喷了对方一脸血。 监考的夫子连忙召唤了学宫守卫。万灵学宫内部随时都有守卫巡逻,抵达现场的速度出奇的快。苏源止撞人之后就不受控制往下掉,还没掉到地上,就被守卫拉走了。妖族的学子被抬着去了医务室,而苏源止则被押着进了地牢。 地牢管理员一看,嘟囔一句:“最近仙门很喜欢搞事情啊,不光把学宫大门挂满了,连我这小小的牢房也要占满了。”然后把苏源止投进了一间相对狭小的单人牢房。 说来也巧,单人牢房左边的邻居是上个月来追杀苏源止的,他一看到苏源止,震惊了:“你不是被我割断腿筋了吗?怎么还能跑?” 右边的邻居是十天前追杀过苏源止的,他也震惊:“你不是被我下了毒了吗?怎么活到现在的?” 其他牢房听到声音也过来凑热闹,声讨的声音此起彼伏。 搞得牢房管理员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说怎么最近我的工作量那么大,原来这么多犯人都是被你吸引过来的。” 苏源止也尴尬:“误会,这都是误会。” 管理员才不听她到底有什么误会,一把就将她推进了单人牢房。 牢房也不知道是多久没人打扫了,地上铺着的稻草都发霉了。苏源止踉跄了几步,她走一步,地上就“吱”一声,等她脚抬起来之后,几只老鼠从稻草蹿出来,溜到隔壁去了。 左边隔壁嘴张个不停:“你说你早点把秘籍给我们不就完了吗?现在好了,大家都没妖怪关起来了,再也出不去啰。” 右边隔壁自说自话:“你躲过了仙门通缉令,还是没躲过妖族的守卫。哈哈哈哈哈,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了,我高兴。” 苏源止试图插嘴:“我身上真的没有秘籍。” 左边:“呸!要是我有绝世珍宝,我也说没有。如今大家都被妖族关起来了,除非是死,别想出去。你坦诚一点不好吗?” 右边:“什么?原来你有秘籍?哎呀我亏了,我当初来找你,只是想要通缉令上悬赏的十个上品灵石。” 苏源止:…… 她就知道是这样! 苏源止不说话了,左右两边却依旧没个消停。左边回忆自己在门派里是如何前呼后拥、得同门敬重、长辈爱重,右边回忆自己是如何清苦,踏上仙途之后又是怎样的修行艰难。 两间牢房里关的似乎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台戏班子,吵得苏源止头都大了。 她的守卫合同就是这个时候到的。还是守卫队队长亲自送来的。 守卫队队长气场太足,他进来的时候,周围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之后仙门修者们又开始轻声低语,纷纷表示自己是被这个妖怪抓到手的,或者试图逃跑的被这个妖怪收拾得很惨,再要么就是他们是被这个妖怪送上学宫大门当展示牌的。 苏源止也听到了修者们的低语,由于有最后一种情况在,当守卫队队长停在她牢房的门口时,苏源止连忙捂住伤口,在牢房里用力打滚,惨叫声凄厉得宛如杀猪现场。 左右两边牢房同时撇嘴:“得了吧,你当妖族做慈善呢,装病没有用处的。” 哪知话音一落,守卫队队长便问道:“你怎么了?需要给你准备一点药物吗?” “对对对,特别需要,尤其是治疗跌打损伤的。” 左右两边牢房低声道:“这只妖怪肯定要发火。” 哪知下一瞬间守卫队队长就抛了一个药瓶进去:“拿着吧,谷主叫我带着,说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可能用到。” 苏源止接过药瓶:“代我谢谢学宫之主。” 万灵学宫建于万灵谷中,似乎是为了方便,众妖怪对于万灵学宫之主的称呼通常是“谷主”。而人族讲究气场排面和记载的准确性,各类典籍之中提到的常常是“学宫之主”。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守卫队队长开了牢房的门,把白木板递给苏源止:“签一下,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