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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着香块,施展遁术从战场脱离出去,路上遇到魔族无论阵营所属,都成了手下亡魂,凶兵难得染血,应和了他所修杀道,蛰伏在右臂上的白虎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睁开一双犀利冷锐的眸子,所幸没有谁看到。 暮残声一路杀出去,总算找到了一个死寂偏僻的洞穴,他一头扎了进去,毫不犹豫地轰塌了洞口,把自己活埋在里头,顺手斩了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物,成功鸠占鹊巢。 洞里的气息不好闻,点燃香料后更让人难以忍受,他以最快速度在身边布好禁制,就这么在这大凶之地闭上双眼,元神出窍。 离恨天的味道乍闻像是佛前檀香,不一会儿就如繁花开放般变得馥郁芬芳,再等片刻又觉得这花香里掺杂了一丝血腥味,并不浓郁,却像钩子一样尖细,摄了魂魄往冥冥不知处而去。 暮残声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腾云驾雾,轻飘飘地在满目繁华中逆行,五百年见过的种种声色红尘都如浮光掠影,他与这万紫千红擦肩而过,手里只抓了一条细如发丝的红色树根,顺着它往尽头走去。 待到诸般繁华落尽,暮残声从光明走入黑暗,脚下是阴秽粘稠的泥沼,偶尔可见死不瞑目的白骨在沉浮,面前是一棵无比熟悉的大树,在树根虬结之处,玄衣墨发的心魔阖目而眠。 他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倒是难能可贵的无害模样。暮残声先是一怔,继而有种去抚平那些褶痕的冲动,可当他伸出手去,却是亮出了饮雪,将冰冷尖锋抵在了对方眉心。 “好久不见了,阁下。”他漠然道,“当年须弥芥子中一别,我还以为是后会无期。” 玄衣魔物睁开了眼睛,周遭空间波动片刻,原本被隐藏起来的穿骨锁链显露出来,他这次没有戴青铜面具,面上是和琴遗音一模一样的容貌,连嘴角微翘的弧度也半点不差,可暮残声就是能在第一眼发现不对,甚至可以猜到他就是十年前那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 “琴遗音”哑声问道:“怎么发现的?” “靠近你的时候,我觉得冷。” 暮残声这话不是故意挤兑他,打从第一眼在问道台看到对方,那种寒意就如同附骨之疽再难甩脱,后来他去藏经阁第六层参悟法印,通过须弥石进入芥子之境,这个面具人竟又出现了,若不是琴遗音出手,恐怕自己在那时就要交代。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寒意,能比得上对方散发出来的气息,这种寒冷胜却死亡的森然,仿佛是能够冻结万物的绝望。 “琴遗音”站了起来,向他张开双臂:“如果你在我怀里,一定不会觉得冷。” 暮残声毫不留情地拒绝道:“那我情愿冻死在这里。” “同一张脸,同样的声色情态,甚至连性格和记忆我也能跟他一模一样,你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我非他不可。”暮残声坦然道,“别说是一模一样,就算你夺舍了他,也无法成为我爱的那个他。” “琴遗音”陡然沉默了。 “阁下,这算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按理说他乡遇故知,我该跟你喝上一杯,可是现在我得先找到他。”暮残声挽了下长戟,向对方低下头,“若是你能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必有报答。” 他用离恨天入梦,根据自己跟琴遗音的因果追溯而来,见到的却是这个家伙,无论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对方跟琴遗音之间必有非同寻常的关联,暮残声平生虽不喜低头,却也晓得能屈能伸。 “琴遗音”缓缓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吗?” “我很好奇,可他更重要。” “琴遗音”终于动了,他向暮残声走过来,伸手抚摸着这张面孔。比起十年前尚存轻狂的白衣青年,暮残声现在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自打修成九尾,自身妖力与白虎之力融合更甚,已然极似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影子。 十年前他设局欲夺舍琴遗音,结果棋差一招被对方逃脱,在问道台里遭道衍封锁意识镇压至今,若不是这次琴遗音重创沉眠,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透个气。 许是封印消磨了性子,亦或者当时被琴遗音反击刺激,他以为再见到暮残声后一定会发疯,却发现自己如今什么都不想做了。 正如暮残声的那句“非他不可”,只要不是心之所系,纵然有万般相同,但凡缺了一丁点,那就是无可弥补的残漏。 暮残声有些不自在,正当他犹豫着是踹一脚还是直接捅的时候,“琴遗音”又收手后退了。 “你要找的他就在这里。”顿了顿,“琴遗音”抬头望向他的戟,“我有一个问题,回答我,便让你见他。” 暮残声精神一振:“知无不言!” “倘若有一天,要你在天下众生和他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暮残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如果杀他能救天下,屠尽天下亦能救他,你选择救谁?”魔物换了个问法,其中的恶意却有增无减,如同悬崖尖角,逼仄得令人进退两难。 暮残声冷冷道:“我不会做这种见鬼的选择,也没资格去做。” “琴遗音”咄咄逼人:“倘若你去做呢?” 暮残声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先杀了自己。” “琴遗音”双瞳骤缩。 “杀一人救天下人,毁天下只为一人,或许真正做这种选择的人另有苦衷,但我做不了这种人。”暮残声握紧戟杆,“我修行是为了不任人宰割,我救人是因为力所能及,我……懂得道义也有私心,为了他我可以做天下不齿之徒,但我不会为了他与天下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