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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正四刻,大雨终于停了。 此时天还未亮,街头廊下尽是湿滑阴冷,一些小摊贩却早已起身,为今天的买卖做准备,沉寂了大半夜的皇城渐渐又有了烟火气,而在那些高门大户里,仆婢们业已开始了忙碌。 御天皇朝没有每日早朝的规矩,若无紧要之事,皆按高祖定制两日一朝,以定远钟楼鸣响为号。今天恰好不当早朝,官员们不必午夜起身,不少人尚在高床上揽香怀玉,然而右相周桢却已经收拾整齐,端坐在议事厅内。 “禀告相爷,叶惊弦已经回府了。” 仆婢们都被屏退,连原本守在这里的护卫也都得令暂离,四面门窗紧闭,偌大议事厅内只有一名锦衣人单膝跪地,对周桢回禀情报。 周桢不仅是当朝左相与国丈,更是帝师,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在人族中委实算不得年轻,可他注重内修又养尊处优,乍看竟若壮年男子,只是双鬓微白,神色莫测,若非久经沉浮,决计养不成这样一身气度。 闻言,他摩挲过手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微暗:“平安无事?” 锦衣人名叫周霆,乃是周桢早年收养的囚生子,被他精心教养了二十多年,说不上情同父子,却着实是他的心腹,一些连亲子女都不能得知的事情也可放手让周霆去做,可谓十分看重。 周霆脸色一肃,须知叶惊弦身为巫医,又是右相之子,有帝皇御赐金牌和长公主令信傍身,守门城卫自然不会为难他,而皇庄虽在城外,相距却也不远,以他那身飞针结咒的手段自保无虞,那么周桢问出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另有所指。 “除了回城时辰较晚,其他与平日相比不见异常。”周霆沉声道,“属下安插在皇庄的探子也未有情报传出。” “那就说明行动失败了。”周桢放下茶盏,“若是功成,叶惊弦如今就该被皇庄护卫拿下,急报也该传往宫中。” 顿了顿,他看向周霆:“既然棋子已经废了,就把钟家的人都处理掉,手脚干净些。” “属下明白。”周霆得令后却未立刻离开,他跪地不起,分明欲言又止。 周桢瞥了他一眼:“你还有话说?” “相爷,纵然长公主与我们对立,可陛下至今子息缘薄,而娘娘现在已经怀上龙嗣,只要她能生下龙子,等到将来……周家注定荣华无双。”周霆犹豫了一下,“您在这个时候对长公主暗下杀手,倘若出了什么纰漏,恐怕……不能得好。” 他说完就深深地低下头,此话已是逾越,哪怕周霆也不知周桢是否会动怒,然而他已经憋了许久,实在不能不说。 御飞虹身为太安长公主,既是当今陛下的亲姊,又是曾经坐镇北疆的寡宿王,哪怕她在明面上交了兵权,可谁都知道她对那三十万镇北军的掌握从未减弱。自她回归天圣都,先争取宗室后结交勋贵,扶持叶家跟周氏在朝堂上明争暗斗,自己还不知手握多少筹码,在没有万全之策前贸然动手,不仅无法铲除心头大患,还会引火烧身。 自打周皇后有孕,周桢便再三耳提面命,让他们把招子放亮些,不可让御飞虹抓到把柄,现在却又急着对御飞虹出手,实在让周霆觉得诡异。 “娘娘虽然怀上龙嗣,可是宫中不止她有孕在身。”周桢语气微冷,“悦妃的来历,你不清楚吗?” 悦妃正是来自西绝的阿妼公主,明面上她的风光远嫁代表两境联姻和美,实则他们心里都门清,阿妼公主是西绝境给御飞虹在寒魄城受难的交待,换言之,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打着太安长公主的印记,是她明着送给周皇后的一块绊脚石,却不能打不能踢。 眼看周皇后已近临盆之期,阿妼公主却被太医诊出喜脉,倘若她也生下龙子,那御飞虹恐怕枉顾嫡长,也要不遗余力地支持阿妼公主,甚至…… 周霆正想在说什么,却见桌上一盏红烛无风自燃,墙上无声多出一道影子,他顿时心下凛然,知道是相爷近日招得的那位神秘幕僚来了。 周桢能够权倾朝野,自然靠的不是他一己之力,不说朝中党羽和地方脉络,光是府上门客就有数十人,皆是各有所长的奇人异士,其中能成幕僚者更寥寥无几。然而在上旬时,周桢带回了这个神出鬼没的身影,尊其为幕僚,鲜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就连周霆也是无意中撞见,被勒令封口,尚不知姓名。 他纵有满腹惊疑,也只能乖乖退下,片语不吐。 周霆离开之后,一道红影从烛火中幻化成形,红衣墨发的男子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抬眼尽风流。 自他一出现,议事厅里就有股异香弥漫开来,并不浓郁,却勾人心魄,周桢下意识地深吸几口气,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道:“姬先生!” “御飞虹还活着。”姬先生舒展了五指,一缕淡淡的黑气盘旋在掌心,“我下的毒已然被解,饿伥亦灰飞烟灭了。” 周桢面色沉郁:“她在十年前就被破了丹田,修为尽废,怎能……” “她的身边,有高人护着。”姬先生笑了一声,“那只饿伥有五百年修为,即使遇上玄门高功也有一战之力,何况它还能寄生夺舍……除非,有谁能够只用一回合,便将它灭魂碎魄!” 周桢的神情愈发难看了,他也算半个修行中人,晓得能做到这一步的修士并不多,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