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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问出口,静观笑意渐深:“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这虽然是他的梦境,却由您一手写好了戏本,里面的所有人都只是演戏的傀儡,只有知道您的想法,我才能明白真相。” 静观大笑,指向面无表情的御斯年,反问:“你可认得他是什么人?” 暮残声道:“他曾是身为冉娘之子的宝儿,现在已不是了。” “不错,他是御斯年,中天境的昭王。”静观屈伸了一下五指,“天下运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天境战乱多年,百姓民不聊生,此为注定的劫数。然而劫数过后当有福报,如今已到了中天境再度一统的时机,出身朝阙城的昭王御斯年乃是天命注定的中天境新主,当登基为帝,受中都麒麟印镇压此方邪祟祸患,使万民休养生息。可是此番有人掘其血亲骨灰,招魂炼制魇灵,使他深陷梦魂咒不得解脱,我身为人法师,奉天命推动人族运势,所以必须出手帮他渡过此劫。” 暮残声瞳孔骤缩,他终于仔仔细细地去打量御斯年此人,眼中神色渐渐暗沉。 御斯年脸上也闪过惊色,他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了此方天地不过自己的梦境,却还是第一次从静观口中知道堂堂三宝师前来相助自己拔除恶咒的原因。 他下意识地道:“我……中天境有为王者九人,不乏才能出身远胜于我者,我有何德何能接任帝位?” “天命注定,哪怕是个癞头乞丐,只要顺应天意也能做九五之尊。”静观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造化,与旁人无关,本座也只是在做自己的任务。” 御斯年攥紧双拳,身体不知因为忐忑还是兴奋,微微颤抖起来,直到妖狐再度出声,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他头顶:“尊者的任务,就是让他弑母吗?” 静观嗤笑,面露不屑:“那可不是他的母亲,区区被咒术绑缚的魇灵罢了。欲破梦魂咒,必杀魇灵,我为了让他在这浑噩梦境里觉醒,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没想到被你接连坏事……妖狐,现在你知道真相,还要横生阻拦吗?” “若他是天命注定的平乱之主,破梦魂恶咒是势在必行,杀魇灵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妖狐掀了掀眼皮,突然松开了将冉娘圈得密不透风的狐尾,“这个冉娘,真的只是魇灵吗?” 宽大的狐尾抽离,从禁锢中脱身的冉娘俨然变回了凡人模样,头上双角和黑红指甲俱都消失,只剩下凝固在身上的血残留着适才发生过的惨况痕迹。 她浑身惨白无人色,眼眶却是通红,直勾勾地望着御斯年,嘴唇无声开合两下,依稀说的是“宝儿”。 血红的泪水从眼眶滚落,流淌过她惨白的脸颊,触目惊心。 御斯年看着这滴血泪,脸色刷地变了,双手紧握成拳,不可置信地看向静观。 魇灵,是被术士用符咒抹去意识、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傀儡,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已经不是魂魄,与纸人、木偶等咒术媒介无异。 因此,魇灵虽然言行无异,却没有真实的感情,自然不会流泪。 暮残声是个性子有些独的野狐狸,哪怕对师尊净思也礼敬有余亲近不足,自然不会全盘信任静观所说的话。 人法师深谙人心之道,他喜欢妖狐的坦诚,但不代表他不喜欢骗人。 他们交谈的时候,妖狐虽然禁锢了冉娘,但没有封闭她的五感。 “梦境的确是假的,但冉娘的魂魄是真的。”暮残声舔了舔自己爪上的伤口,目光微冷,“她还有自己的意识,您却隐瞒了这一点,是为了让御斯年以破咒为由,无需愧疚地杀了她吧?” 从破祠堂前故意逼出她的恶鬼相,到黑暗中唤起御斯年本身的记忆,再到现在对魇灵意识的隐瞒,静观从来没有因为被打乱计划而停止动作,而是继续他的戏本。 人总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可自己也是会被骗的。如果不是暮残声心中仍有“保护冉娘”这一莫名却强烈的感觉,如果它没有察觉到那滴蹭在他尾巴上的眼泪,那么只要它表现出一点动摇,就会成为推动御斯年做出决定的最后一把力。 它的目光在御斯年和冉娘之间转了转,道:“我不知道这对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隔阂,但是尊者如此做法不似为了破咒,倒像是为了让他亲手斩断什么……” 说到此处,妖狐脑中灵光一现,道:“恐怕是御斯年心中有关冉娘的事情成了执念,被梦魂咒所引化为魔障,从而自困其中……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冉娘根本不是什么魇灵,而是您为了让御斯年斩破执迷,施术摄入这里的魂魄!” 静观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御斯年如遭当头棒喝,木然看着他。 暮残声知道自己猜对了,可它并不觉高兴,反而提起了心。 如静观所言,御斯年是天命注定的新帝,那么他就有必要助其上位,而后者却困于心结,此乃为帝者大忌。 心结要放下,唯有两条路走,一是解开,二是了断。 以静观的性子,自然喜欢一劳永逸的后者,因此当御斯年陷入梦魂后,他摄来冉娘的孤魂,让这母子忘记一切,回归到心结初成的状态,然后篡改了构建梦境的部分记忆,推动了他们矛盾激化,甚至否定了冉娘意识的存在,一步步给御斯年铺设好台阶,让他能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抹杀冉娘的魂魄,然后心安理得地将这心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