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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今日不便与平王相见,”平怀瑱初晓此事时也如他惊讶,眼下早不意外,只略带自嘲道,“我所为诸事,即便父皇已心知肚明,我亦不得再行嚣张之举。” “那皇上用意……” “父皇无意陈我罪过,反有粉饰之意,将禅位于我。” 平溪崖将心落回肚里。 “我早先要你置身事外,今日却不得不召你进宫,好教你替我传话平王。父皇纵我过错,未必愿意纵容平王过错,只怕他心有顾忌,为我谋算反倒害了非卿。” 平溪崖素不对宏宣帝怀有敬重,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平怀瑱蹙眉。 平溪崖收敛些许,不愿与他不快,转而问道:“太子有何打算?” “其实非卿为人谨慎,心思玲珑,我信他已有打算,你只管将我话带到。” “倘若他无筹谋?” “倘若如此,你便提‘兵符’二字。” 平溪崖心底微寒,已然猜到,除向宏宣帝交出兵符之外,岂有旁的退路。怕只怕平非卿觉出凉薄,看透了这宫墙里的世故。 “你不怕寒了平王心?” 此问毫不委婉,平怀瑱不怪他放肆,转身与他目光相对,如正对着平非卿般笃然应道:“我不怕寒他心,只怕失他命。” 当年何家枉作牺牲,现今又没了母后,他再不舍身边重视之人离去。 “我信他知我用意,便是不知也无妨,他手中兵符,终有一日我当重还与之。” 平溪崖不再多言,颔首应“好”,又道:“那元家?” “元家自知当何示忠,况且……”平怀瑱摆首,“罢了。” 他欲言又止,平溪崖倒听得明白——元家一片忠心,可是当年有人拿命佐证的。 再想说什么,忽闻殿外起了半声止住的足音。 “谁?” 外头蒋常替人应了话:“太子,李大人回了。” 平溪崖看一看他,见有人来到,这便收了多余言谈,亦不作逗留,脑里装着不知哪位李大人的疑思,告辞离殿。行出时向廊里躬身行礼之人随眼一瞥,只觉莫名熟悉,半晌忆不起始终。 殿内平怀瑱将目光看向垂帘处,不多时帘身倾动,然而候过好一阵,帘外人仍迟迟不见进来。 平怀瑱抬步行近,拾帘时不期然碰着另一边李清珏的手,隔着纱帐都觉冰凉刺骨。他将帘挑开,眼前人魂失三分,眸底卷着肝肠寸断的痛楚,教平怀瑱骤然记起他当年痛失至亲的模样。 “清珏?” 李清珏强压不住将欲溃堤的情绪,眼角愈渐殷红,不想在皇后离世之日与平怀瑱谈及他事,脸色隐隐泛白,嘴里喃语:“皇后之事,太子节哀……” 平怀瑱将他声音听得吃力,断定他有事隐瞒。 “清珏。”平怀瑱沉声唤他。 李清珏抿唇抬首,越发抑不住一身战栗。 “平怀瑱……”良久,他直呼其名,眼中尽布绝望之色,“怜华……没了。” 第九十章 化雪天,气候最是寒冷。 昨夜迎来初雪,世人还未肯作别晚秋,直到今日积雪消融,凉气丝丝钻入肤骨,才识早冬已至。 李清珏昏睡过去,不足两日间历经惴惴与宽慰、万幸与极悲,是一刻不曾合过眼,满身筋骨绷得太紧,到此身心俱溃,双手攥紧了眼前人,直攥得指骨泛白,昏迷间亦没能放松半寸。 平怀瑱心疼难当,揽腰将他支撑在怀,另一手徐徐施力,许久才小心翼翼解了他捏在衣袖上的十指。 时近黄昏,户外宫婢低眉垂首前来问膳,被蒋常拦在廊角,替她近窗轻叩两下,轻声询道:“太子,可要传膳入殿了?” 室里无人应答,蒋常猜想平怀瑱定能听见,便再劝一回:“太子,您与……您整日不曾进膳,当心身子。”话落仍不见动静,只得无奈一叹,转回廊角叮嘱宫婢晚些再传。 宫婢应声退下,之后足足候罢个多时辰,平怀瑱才行来廊里寻到蒋常,令他吩咐厨房备些细粥连罐呈上。 蒋常心里石头落地,亲自跑这一趟,把满罐热粥送进殿内,生怕两人填不饱腹,自作主张多携了一叠白玉蓉暖糕。待到内间他才瞧得明白,这阵子平怀瑱根本没作歇息,只守着榻上李清珏在旁坐着,锦被覆了两层,铜炉挪近数尺,体贴细致,照料得百密无疏。 “太子。” “煨着。” 粥罐如言被轻巧搁置在榻侧精致铜炉上,蒋常默默退出房去,把那一叠白玉蓉暖糕连同勺碗留在桌上。 香气渐溢,嗅着味儿似是熬煮了瘦肉在里头,平怀瑱探手抚了抚李清珏浅蹙的眉心,俯身在眼睑落下轻吻,低唤两声“清珏”。 李清珏睡得不踏实,只是太过疲惫醒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将眼睁开少许,借着晦暗灯烛望见他,恍惚片刻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来,又因何如蚁噬心得难受。 原以为何家之后再不会感知断肠滋味,不料自己亲手种下这一轮孽因,终归得来了今日自食的恶果。 “平怀瑱……”李清珏吃力启唇,三字几乎无声。 平怀瑱听他气音虚脱至极,不去想他后话打算同自己说些什么,托着后背与脖颈扶他起来,温言细语道:“清珏,你打昨夜起便未进过膳食,喝些小粥能睡得舒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