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他知景州附近有周涟可调动的兵,故而先以自己在景州铁铺中打造出来的破铜烂铁赠给了山中盗匪,命夜旗军怂恿其趁水患难民多,好壮大盗匪群,于是一些老幼妇孺的难民皆成了山中盗匪。 再将周涟调出京都,京都城内贤亲王与嵘亲王之争,便无人旁观,也会愈演愈烈。 而这些难民手中兵器指向城中铁铺,又从铁铺兵器的去向指出景州山上嵘亲王的私兵。 周涟若是投靠了嵘亲王,山上的私兵他不会动,或者说……动得不多。 若周涟是在替另一个人办事,嵘亲王的私兵他必不会留,而能使动周涟之人,便是朝中另一股隐藏的势力。 明云见早有怀疑,谁会怂恿小皇帝将祝照召回京都,嫁入文王府,好以当年之事逼他出手。 牵扯当年之事中的,在世的无非就是他与嵘亲王,既非嵘亲王引回祝照,便是当年之事有第三人知情,且比他藏得更深。 一桌饭菜尝完,屋内传话二人已经离开,明云见朝外吩咐小松按照自己挑出的几样菜重新叫了一份带回。 回驿馆的路上,明云见靠坐在马车内,颇为疲惫地揉着眉尾,计划如期而至,却并未让他松一口气。 马车内的饭菜香淡淡飘出,明云见看着那红漆梅花纹的食盒,心头忽而一紧,酸涩得叫人喘不过气。 他做了一件违背本心之事,便是为了这些权利背后之利,与那些将祝照拉回局中、企图利用她成事的人……成了一样的人。 明云见说过会保护祝照,他会极力做到的,在迫不得已的利用之后,他也会极力补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上一章都喊甜的读者们……对不起!!! 但请相信我,这是个甜文,真的是……甜文呐!!! 第47章 爬山 景州山间嵘亲王的私兵在出了难民盗匪困住明云见等人一事后, 便收到了京中叫他们撤出景州的命令。 景州比不上雁州富庶, 山川多,道路不通, 算得上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雁州临近江边,还有江河两岸可以发展, 相比之下, 景州就留了两座古有诗歌颂之的名山, 其余的一文不值。 被派到这地方的官员大多都等同于被朝廷遗弃了, 办事效率低,周涟与景州州府讨论正事时, 对方好似认真记下,回头便请周涟去酒楼用餐,还叫了两个美人作陪。 周涟为此大发雷霆, 怒斥景州州府里的众人, 于是不得不派出自己从京都带来的将士们沿山调查,反而给了景州山间嵘亲王的私兵些许撤退时间。 相比之下, 明云见倒是两手一甩不管事,在京都里做人还算讲究,远离京都就是个十足的闲人, 在祝照休息两日过了舟车劳顿的疲惫后,他带人去爬山玩儿了。 景州内两座名山, 一为万佛岭,二为千顶峰。 其实两座名山连在一起,站在万佛岭上能瞧见千顶峰, 但因为万佛岭与千顶峰都有各自信徒与香火,所以两山之间并无往来。 大周信奉佛法,并未大力推崇道教,千顶峰的清云观尤其有名,可算是大周疆土内道观排名中的数一数二了。 饶是如此,清云观在山间的派头,也没有一个离了景州便无人知晓的万佛岭大。 明云见说要带着祝照去玩儿,祝照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万佛岭,毕竟再有两日就是除夕,上山拜佛求来年运势的人也有许多。 博城中好些妇人都挎着香火篮子与瓜果,诚心拜山去。 结果明云见拉着她坐上马车,出了博城之后反而与众人走了相反的方向。 祝照趴在窗户边,望着好些与他们背道而驰的信佛众人,手里还拿着一块咬了口没吃完的酸梅糕。 酸梅糕是桃芝出去买回来的,算得上是博城内少有好吃的糕点了,也是京都吃不到的味道。 收回视线,祝照眼眸还是弯的,她难得有机会出去玩儿,尤其兴奋,行为规规矩矩,却难以压抑暴露内心的小动作。 祝照吃个糕点朝外看了好几次,问明云见:“王爷不是去万佛岭,是打算去千顶峰吗?” 明云见问她:“本王不去万佛岭,你怎知就一定会去千顶峰?” “景州内能入得了王爷眼的,除了万佛岭就是千顶峰了。”祝照将酸梅糕吞下后拍了拍手上的屑子:“我在姨娘家时,见过许多人家府里都有佛像,观音像,文王府中没有,王爷应当不是佛祖信徒。” 明云见的确不信奉佛法,一味仁慈不能成事,有时手段才可获得成功。 “那你信佛吗?”明云见问。 祝照摇头,她没有任何信奉。 “祝家出事后,也未见佛道给予任何仁慈与救赎,救我的是王爷,我信王爷。”祝照说着,又觉得不对,颇为为难地皱着眉道:“这么说,好像王爷不在人世……” 话未说完,明云见便用一块酸梅糕塞到了她的嘴边,无奈道:“吃吧。” 明云见的确是要带她去千顶峰,不是因为他不信佛信道,而是因为千顶峰这个时候有漫山遍野的梅花。 佛看菩提,树修平整,一片绿意好似生机盎然,但万佛岭上满是白雪未融,遮蔽了颜色,倒是道家随意,从不修剪门前树木,任其山林野蛮生长,倒是自成一派梅花景致。 马车只能走到半山腰,剩下的路还得明云见和祝照自己走上去。 祝照下马车时,桃芝打算去取踩脚凳,结果被小松拉住了袖子。桃芝回头一看,明云见站在马车边朝上张开双臂,等祝照将手放在他肩上了,他再把人抱下来。 小松松开桃芝的袖子,双手环胸长剑直立,他摇了摇头,早就看穿了,文王不喜欢踩脚凳。 明云见将祝照身上的斗篷理整了,又将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单手牵着祝照朝山林中的小路而去。 “博城里的人说,这山里会有老虎,若是碰见了老虎便要立刻爬上树,长宁会爬树吗?”明云见找话逗她。 祝照听说有老虎,第一时间去看丛林雪中有无老虎脚印,顺口回话:“我……应当会吧,小时候爬过两回。” “本王见你幼时不像是个调皮捣蛋的人,没想到还爬过树?”明云见倒是意外。 祝照对明云见的印象不深,不过明云见远看过祝照几回,见她都是跟在明子秋身后玩儿。明子秋比她活泼多了,她虽也开朗爱笑,但从来都不跑跳,后来得知她叫长宁,见她流鼻血时才知晓她身体不好,不能跑跳。 “以前阿瑾哥在祝府住过半年多,他带我爬过树,不过后来兄长知道了,抓着阿瑾哥打了一顿。”祝照回话。 明云见微微挑眉,道:“慕容宽字风游,为何你叫他阿瑾?” 祝照道:“我原不知他叫慕容宽的,应当是爹娘给他重新起了个祝姓的别名,叫祝瑾吧。” “他除了带你爬过树,还带你干过什么?”明云见问。 祝照抬眸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不禁浅笑,回话:“阿瑾哥还带我掏鸟窝,他眉毛里有一道小疤,是雌鸟归来见他掏鸟蛋,扑着翅膀啄伤的,当时流了很多血。” “他还喜欢藏糖,他自己不爱吃,但总是向我爹娘要,然后藏起来在我喝完药后给我糖。”祝照回想时,其实已经记不得当时画面了,但事件她记得很清楚:“阿瑾哥走时,还哭过好长时间,说舍不得,我娘与他玩笑说日后将我嫁到他府上去,阿瑾哥才答应离开的。” 明云见足下一顿,突然回头看向祝照,祝照对着他的双眼,心口砰砰跳得有些快。 “记性好,看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什么儿时芝麻点儿大的事儿,居然都能记住。”明云见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对祝照道:“慕容宽虽未娶妻,但府里姬妾成群,整日沉迷于烟花柳巷中,得亏你没嫁给他。” 祝照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出来。 明云见眉头还是皱着的,口气算不上多好地问了句:“笑甚?本王说的是实话,你当本王诋毁他?” 祝照摇头,说:“我非笑王爷在我跟前说阿瑾哥坏话,而是笑我扯了谎,王爷没听出来。” 祝照光顾着与明云见说话,未看见脚下树根凸起,朝前绊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对方怀里。 明云见扶住她,见祝照一边低头跺了鞋面上的雪渣,一边小声道:“我爹娘因为姑姑去世断了与慕容家的来往,又怎会将我嫁到慕容家去。” 当年慕容宽离开祝家时,的确拉着祝照的手舍不得,因为他俩年龄相差不怎大,能玩儿到一起去。 但慕容宽的爹在门前喊了声,说府里烧了他最爱的盐水鸭,他便立刻甩开祝照的手往回跑了。 祝照一家不爱吃鸭子,慕容宽在祝府半年一点儿鸭肉都没尝到,一碟盐水鸭便让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祝照起先只是随口一提,说到了慕容宽,后来明云见问她话时,牵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祝照心里有些猜想,或许是因为她对待慕容宽与对待徐潭不同,明云见才会将慕容宽看得比徐潭要重。 而他对待二人的区别,与状似不经意的提问,或许出自于潜藏的一些些嫉妒? 故而祝照真话假话说了一半,果然,明云见眉头都皱起来了,还说慕容宽的坏话。 慕容宽为人,祝照如何不知?既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必然身边粉蝶无数,更何况她与慕容宽之间,只有兄妹情谊。 鞋面上的雪渣抖去,祝照耳尖微微泛红,她抬眸朝明云见抿嘴一笑,笑容有些皎洁。 那双明亮的眼中倒映着明云见的脸,纤长的睫毛上不知何时落下了几点白霜,明云见伸手过去,轻轻扫过她的眼前,睫毛上的霜很快融化于指尖。 “与谁学坏的?都会骗人了。”明云见说着,将她拉着朝自己靠近了些,继续朝前走。 “这样算骗人吗?”祝照道:“我主动坦白了的,算是玩笑吧?” 走在前头的明云见目光一顿,呼吸放缓问她:“若先是骗人后再主动坦白,就算玩笑吗?” 祝照道:“无伤大雅的话,便是玩笑吧。” 明云见眼眸微抬,看向前方一片白雪覆盖的矮林,对祝照道:“到了。” 祝照越过明云见的肩膀看去,这片林子的确与他们刚才走过来的不同。山间小路有些崎岖,但白雪厚厚一层短时间内无人走过,这处的林子见有些交错的脚印,显然有人来过。 祝照上前几步,朝最近的矮树看去,瞧着枝丫形状也不一般,她伸手拨开了枝丫上覆盖的白雪,不过是轻轻挑动了树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整棵树上的白雪簌簌落下了大半。 一株明丽娇艳的红梅展现眼前,祝照不禁低呼一声,一枝上十几二十朵梅花,居然朵朵完整,还有欲开未开的花苞。 雪盖梅花远未见,走近林间香自来。 梅花芬芳扑鼻,含着凉气。 小松使了轻功朝前跑去,带过的风将小路两旁梅花树上的白雪吹落许多,这些花丛里的花有粉有赤,竟然还有两株白梅藏在其中。 小松从地上抓了把雪,于手心揉成了球朝祝照与明云见身后的夜旗军扔了过去。 一名夜旗军被砸了个正着,满脸都是雪渣,他哎了声,朝明云见偷偷瞥去。见明云见没看他,顿时弯腰捞了一把雪,朝小松方向飞身过去,低低道:“小顽皮,别跑!” 祝照见那两人打成一团,撞在树上还抖了许多花瓣下来,顿时笑着拉住了明云见的手,道:“我都没见小松这么高兴过。” 小松笑不出声,只能哑着发出些粗糙的声音,但他的确很开心,眼睛都快笑没了。 他骑在夜旗军的背上,很快被对方甩了下来,仗着自己轻功好到处乱飞,惹得别人追他。 “他喜欢雪。”明云见道。 祝照心想,难怪京都下雪时,别人都躲在屋檐下,只有他朝外跑,还喜欢蹲在飞檐上接雪玩儿。 “小松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祝照有些为他可惜,这样活泼的少年,笑起来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明云见垂眸,看了眼祝照的侧颜,道:“他才会说话时,便伤了嗓子,修养了许久才救活了命。当时他伤得很严重,在屋中养了一年多不能见人见风,病好出门时正是冬日,京都漫天飘雪,他可能是觉得雪是重生,才会喜欢雪。” “他的名字是王爷起的吗?”祝照问。 明云见点头,道:“本王是在松树下发现他的,便叫他小松了。” “王爷真好。”祝照忽然说。 明云见心中漏了一拍,问:“为何突然这般说?” “王爷救了他,并未甩下他,小松能这般快乐无畏,一定是王爷纵容的。”祝照回头朝明云见浅浅笑道:“王爷内心很温柔,我喜欢。” 一句‘我喜欢’,倒是叫明云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