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自从恢复高考的消息出来，杨柳大队的学习热潮那是如同一股洪流，席卷了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凡是决定参加考试的知青以及有志青年一个个都跟各自的队长请了假，准备留在家里学习。但学习得要学习资料吧？这些知青下乡之前基本上都把自己的高中课本留在了家里，所以如何弄到复习资料成为了他们高考前的第一道难题。 自己没有，那就借。但杨柳大队里上过高中的人不多，留着书的人就更少了，他们借不到，就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给寄。但谁都不能保证课本能好好的留在家里不被家人当废品卖了，一时间“哀鸿遍野”。 不过这群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杨柳大队弄不到，就去镇上找，镇上找不到那就去县里，据说县里的废品站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马红旗本来以为冯家人会防着自己，不让自己参加高考，但人家压根没吱声，冯春兰为了支持他学习，还把自己的鸡蛋让给他吃，生怕他累着自己。考高消息下来的那一瞬间，马红旗确实生出了考走后就远走高飞的想法，但转念一想，冯建文和郑媛两口子眼看着就起来了，他要真这么干，这两口子肯定不会放过他。想到这儿，再看看自己虽然貌不惊人但还算老实体贴的媳妇儿，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再说，这媳妇儿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呢。 马红旗下乡的时候虽然带了书来，但他带的书却不是高中课本，所以，他也得借。不过他比别人幸运的地方在于，他知道该跟谁借。冯春兰告诉他，当初郑媛在家的时候为了给郑娟辅导功课，可是弄了一整套的初中高中课本的，甚至还有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所以，马红旗直奔郑家，借书。 他知道郑天明和郑娟都跟队里请假了，可见也是准备参加高考。但课本就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也只有一套，郑家两个参加高考的考生，人家一人分一套，正好，肯定匀不出来给他用。所以马红旗便说：“我借来抄一抄，很快就还回来，行不？”生怕郑天明不答应，还装可怜奉送好话，“天明大哥，我知道你人好，对有困难的人都能伸出援手。高考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太需要它了。我知道你们家有两套书，课本不我借，我只借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行不？” 郑天明受郑媛影响，一向不喜欢这个过于圆滑的马红旗，这会儿见他装得可怜，甚至眼里都冒出了泪光，就忍不住动了点恻隐之心。只是，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没办法借给你。”在马红旗着急开口前打断他，继续说，“因为书已经借出去了。” 马红旗一呆，没想到竟然还有别人赶在他前面。他一把抓住郑天明的手腕：“大哥，借给谁了？我，我可以去找他！《数理化自学丛书》不是好几本吗，我可以一次借一本，一次抄一本！肯定不会耽误他学习。” 第556章：学习小组 “我借给宋兵了。”其实书根本不是宋兵过来借的，而是郑天明主动借给他的。小胖子在他家吃了几年的饭，郑天明早就把他当成了一家人，之前瞒着高考的消息不说那是怕连累郑媛，后来高考消息一下来，他第一时间就把书送到了宋兵手里。“你如果想借，就去问问宋兵吧。” “好好好。”马红旗应下后，也不多耽误时间，立刻往村里的广播站赶去。 马红旗和宋兵差不多一年来的杨柳大队，甚至马红旗还要比宋兵早一批。马红旗自认普通话说得还挺好，反正不比宋兵差，可广播站的肥差却还是落到了宋兵的手里。起初马红旗愤愤不平了很久，处处看宋兵不顺眼，还在知青点故意拉拢人孤立过宋兵。不过后来他就想明白了，宋兵之所以能得到照顾，显然是家世非同一般，来之前就有人帮他跟这边打了招呼。从那天起，马红旗就自以为懂得了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开始捧高踩低，见利忘义，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当然了，他和宋兵的关系也在长时间的讨好中缓和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见面可以打招呼的朋友。 宋兵是个很大方的人，马红旗来找他借书，他自然爽快应下了，“只是……”他说，“书总共有十七本，我和知青点的几个同志都商量好了，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大家轮着一起看，看完一本就和别人交换看下一本，你可以加入我们。” 马红旗当时就在心里骂了一声蠢，有一套书不好好藏着自己学，还借给那么多人看，是自信别人都竞争不过自己，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转念一想，也是，宋兵估计也不在乎能不能考上大学，他就算考不上，他家里估计也能把他从乡下捞回去。 心里有再多不满，马红旗都不可能表现在面儿上，他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感激的笑模样，握住宋兵的手：“那太好了，我加入！和同志们一起学习还更有氛围呢！”顿了下，又问，“咱们总共多少个同志一起学习？” 宋兵没看出马红旗的心事，还以为马红旗说的是都是真心话呢，抬了抬下巴，略有些骄傲道：“加上你，加上我，总共十五个知青！” 马红旗：“……”呵呵，十七本书呢，你这么能咋就不凑上十七个人呢？一人一本书多好！ 宋兵没看出马红旗已经在爆炸边缘了，还在开开心心地说：“咱可以在一起学习，有不懂的还可以互相请教！”顿了下，盯着马红旗的眼睛突然一亮，“诶，马同志，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成绩很好，以后一起学习的时候，你可要教教我们啊！” 马红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自己学习时间都不够用，为什么还要教你们？生怕你们竞争不过我吗？ 他勉强撑着笑容，谦虚道：“别别别，其实我数理化学得并不好，我也就写文章有点天分。” “哪能啊，你不是还是数学老师吗？”宋兵一脸“我非常信任你”的样子。 马红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了吧。 第557章：双胞胎 就算宋兵组成了一个队伍那么庞大的学习小组，学习资料缺乏的现状依旧困扰着杨柳大队的大部分的莘莘学子。就在很多人为了一两本资料焦头烂额，求爷爷告奶奶都弄不到的时候，一份惊喜，带着明市的海风，飘进了杨柳大队——郑媛寄来了整整十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打开沉重的包裹，露出里面的书本。书上还带着陈旧的霉腐味儿，但闻在需要的人鼻子里，就是香奈儿五号都比不了的最美妙的香气。 郑天明收到书的第一时间，就把书搬到了广播站，用广播告诉大队里的有志青年来领书，并且还不忘强调这书都是他妹妹郑媛以及他妹夫冯建文千辛万苦千方百计从遥远的明市弄来的，他们两口子虽然远在明市，但心一直是和乡亲们连在一起的。郑天明可不想让这些人白白领了他妹妹妹夫的好处，必须让他们知道这书的来历。效果当然很好，每一个来领书的人都会感激郑媛和冯建文一番。 当然，郑媛和冯建文也确实值得这些人感激，毕竟这个时间里，学习资料确实非常非常难找。就连一向对郑媛不满意的郑全刚，都难得夸了自己闺女一句办事漂亮。 高考消息公开是在十月份，但在九月份上面开完决定恢复高考的会议后，就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家庭得到了这个消息，就开始准备高考复习资料了。郑媛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准备的，这十套书有的是她从新华书店的仓库里翻出来的，有的是她去废品收购站淘换的，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了十套。 在高考消息彻底向大众公开的当天，她就让冯建文带着书去了邮局，把书全都寄回了自己的家乡。她现在人微言轻，力所不及，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的一点小事。 就在冯建文把书寄走，从邮局回到家后，正在沙发上坐着织毛衣的郑媛不急不慢地抬起头，对刚进家门的冯建文说：“我要生了，咱得赶紧去医院。” 她表情冷静，语气也听不出来丝毫的着急，甚至还在继续织毛衣，冯建文一开始还以为郑媛在跟他开玩笑呢，说：“别闹了。” 郑媛淡淡说：“我没闹，真的要生了。”她放下手里的毛衣半成品，扶着腰试图站起来，“赶紧的，过来扶我一下子，咱真的得去医院了。” 冯建文这才慌了，一边急慌慌过来扶人，吓得都结巴了：“诶诶诶，你，你别动，我来扶你。现在感觉怎，怎么样了啊？还能撑到医院不？” 郑媛摆摆手：“放心吧，没问题。”又安慰冯建文，“你别慌，不着急，孩子不会那么快就生出来的。肚子里面有两个呢，估计得剖腹产。” 没错，郑媛这回怀孕，怀的是双胞胎。当时查出来的时候郑媛还很惊讶，自然受孕双胞胎的几率非常非常小，没想到居然被她赶上了。不过转念一想，冯建文和冯建武就是一对双胞胎，这事儿受基因影响非常大，这回她是借了冯建文的运气。 冯建文也说，他们冯家出双胞胎的几率非常高，就他同一代的，就有个堂兄弟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更别提族谱上记载的，就足足有几十对双胞胎。 第558章：手术 怀双胎要比怀一个孩子辛苦很多，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不但多了一个孩子，还多了一个胎盘以及更多的羊水。 随着孩子的长大，辛苦也会成倍增长，首先为了提供给孩子更多的营养，郑媛不得不吃更多的东西。肚子大了，走两步胯就疼，即便是坐着，也不舒服。到最后一个月，郑媛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冯建文最初知道郑媛怀的是双胞胎的时候，兴奋地一整夜都没睡着，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地就笑了。他这人面相凶，尤其笑完回过神来后知道不该笑，还会控制一下，就特别像冷笑，笑得他的下属每天瑟瑟发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可是后来，看到郑媛怀孕那么辛苦，他的兴奋就全都转换成了担心和心疼，再也不说俩孩子好了。 这回郑媛生孩子，冯建文又吓得魂都快没了。因为要剖腹产，冯建文要签手术确认书，在看到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意外甚至可能会导致患者死亡那一条时，他差点把笔给扔了。签的时候手冰凉，还在发抖，本来就很丑的字看起来更丑了。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冯建文在手术室外，渐渐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在疼，疼得冷汗淋漓。路过的小护士让他去挂个号查一查身体，他不去，劝了半天，他就是不走。小护士没办法了，就让他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歇歇，他还是不动。小护士没法了，摇摇头走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对冯建文来说好像有一年那么久，手术室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但冯建文提起来的那颗心一点都没落下去。一直到手术室的大门推开，医生从手术室里面喜气洋洋地走出来，笑着告诉冯建文：“放心吧，母女平安。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俩千金！”冯建文这在胸口堵了许久的气，才缓缓吐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他握紧拳头挥了一下，咧嘴笑着，眼中甚至冒出了泪花。 大夫是冯建文的一个熟人，见冯建文这情难自已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放心吧，手术非常成功，你媳妇儿一会儿就出来了。” 要是在平时，被兄弟看到自己抹眼泪，冯建文早就不好意思了，但这会儿，他满脑子里全都是郑媛，连大夫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一直探着脖子往手术室方向瞅。 大夫瞧他心思完全不在这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了。 他前脚离开，郑媛后脚就被推了出来。 冯建文看到郑媛，赶紧跑过去，握住郑媛的手，问她：“怎么样啊？疼不疼啊？” 郑媛出产房的时候还是清醒的。她在上手术台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害怕，可真的当她被推上手术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怕，她只是知道自己不能怕。如果她害怕，等在手术室外面的冯建文，该有多担心啊。她不想让冯建文担心。 第559章：产后 在手术台上，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就算二十一世纪科技进步了那么多，还是有许多不幸的孕妇或者孩子死在手术台上。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科技整整往前推了三四十年，她要生的还是双胞胎，要是有个万一…… 她娘家那边还好，重生已经给了她机会改变父母兄弟姐妹的命运，就算她不幸离开了，她哥哥郑天明也能考上大学，能撑起这个家。 可是，冯建文该怎么办？她的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冯建文以后会再娶吗？她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会被欺负吗？她还想看到他们长大…… 好在手术是顺利的，她和孩子都很争气。 郑媛是撑着一口气来保持清醒的，后面听到自己孩子发出哭声，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过去看一眼，还是护士抱过来给她敲了敲，告诉她，她生了两个千金。 后面手术刀口被缝合，她被推出手术室，看到了冯建文，郑媛就再也撑不住了，勉强朝他扯出个微笑，就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是太累了。 还把冯建文吓坏了，见郑媛闭上了眼睛，慌张惊呼：“媛媛，媛媛？你怎么了？护士，大夫，她怎么了？” “放心吧，这位同志，您妻子只是太累了。”护士安慰他。 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但孩子太小，大的那个只有四斤七两，小的那个四斤三两，必须要放在保温箱里待几天。冯建文想要看孩子，只能隔着玻璃窗看。 而郑媛，她已经疼得想不起来看孩子了。之前她生孩子都是顺产，而且大概也是因为身体比较健康，孩子也不闹腾，生得都非常顺利，速度非常快，根本没受很大罪。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剖腹产竟然会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儿。 当然，生孩子的时候她打了麻醉，是不疼的，主要是担心手术出什么意外，心理上有些紧张。生完后，那才是真遭罪的时候。首先是按压肚子的疼痛，为了促进子宫收缩尽快排除恶露，防止产后子宫收缩不良造成子宫内积血，护士会在剖腹产后按压产妇的宫底。那滋味儿，简直直冲天灵盖！郑媛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其次麻药劲儿过去后伤口的疼痛，尤其是翻身的时候，为了防止静脉血栓，促进排气，郑媛还必须得忍着伤口疼痛在床上翻身。最后就是拔掉导尿管后，自己上厕所的时候也非常疼，稍微用力伤口就疼痛难忍。 生了这一回孩子，郑媛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幸好那段时间冯建文工作不忙，甚至为了陪伴郑媛，还特意请了好几天的假，每天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把郑媛照顾地非常好，非常有耐心。 郑媛很感激冯建文，她觉得这辈子能嫁给冯建文这样好的一个男人，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多慈善事业的缘故，都是老天爷给的福报。 而冯建文，每天看着郑媛那么痛苦，默默在心里发誓，以后坚决不再要孩子了！ 第560章：沈翠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