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那就说我睡了。” “……大白天你睡了？” “那就说我病了，总行了吧？！”李金枝横眉冷对，总之就是不想见郑媛。 冯长勇摇头失笑，觉得这老太太怕是气傻了：“你要是病了，她会不进来看看你？她可是你儿媳妇！” 两口子说话这一小会儿，郑媛已经进来了。这下，李金枝也不用再找理由避开不见了。她冷着脸看掀开帘子进来的郑媛：“你来干啥？” 郑媛手里捏着一封信，笑说：“建文来信了。” 是的，冯建文的信几经波折历时好几天，终于寄到了郑媛的手里。郑媛一看是挂号信心里就有了猜测，拆开一看果然是他针对她之前寄出去的那封挂号信的回信。 郑媛一字不落地看完，蓦地扑哧一声笑了，敲敲信纸，摇头：“这个冯建文！”她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是冯建文干的蠢事连累她受了白眼。虽然心里有些膈应李金枝这个婆婆，对冯建文却一点气愤都没有，反倒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多可爱啊，为了保住她手里的钱还撒谎骗自己娘，又为了不让她和婆婆产生隔阂，还有心隐瞒了这件事。虽然结果不如意，可他毕竟还是为了家庭和谐做出努力了。只要他努力了，郑媛就觉得开心。 她怎么嫁了个这么可爱的男人呢，明明那么大高个子，看着就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可心思却这么细腻。上辈子她嫁的林晓阳，看着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却根本没有在她和婆婆的矛盾中努力过什么。真是人不可貌相。 郑媛啧了一声，唔，有点想他了，不知道她男人现在在干什么。 信封里除了写给她的信，还有一封写给李金枝的。郑媛也拿出来看了，信里也在一直道歉，说是他自己想多了，才撒了个谎。郑媛看了看，把这封信放在了桌子上，没有带信走的意思，反倒是把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拿上了，去了对门。 李金枝明显是不欢迎她的，她看得出来，好在冯长勇在，这个公公为人处世还是很公平很讲道理的。 郑媛笑着说：“之前娘不是生气了吗，我也纳闷呢，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惹到您了，让您这么生气，想了想就写信问了建文。这不，建文今天的回信到了，我一看才知道，娘你真的误会建文了。” 李金枝瞅她一下：“误会？什么误会？” 郑媛发挥出自己所有的演技，舔了舔嘴唇，露出个不好意思的尴尬表情：“之前您不是问我，建文的工资是不是都交到我手里，我当时其实吧，没跟您说实话。” “其实建文没有给我，都在他自己手里攥着呢，您问我的时候，我为着面子，就说给我了，其实没有。”说到这里，她表情忽然一变，笑容也没了，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李金枝却是一愣，看起来像是懵了，没听懂郑媛这话里的意思。 郑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之前建文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有骗您。但您当时不是跟我说要给我做主吗，我一琢磨，有了您撑腰，就找建文谈了谈，建文一听是您的意思，就答应把工资都给我汇回来了。” 李金枝都傻了：“是，是这样吗？” 郑媛点点头，从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心虚来：“就是这样。” 李金枝：“……” 郑媛见李金枝被自己忽悠到了，忽然话锋一转，眼神也变了，直直望向李金枝，这目光有点咄咄逼人，她轻笑了声，别有深意地说：“我当时还以为是娘不高兴建文把工资都交到我手里了呢，我还纳闷呢，娘之前不是还说要替我做主吗，怎么一眨眼就态度就变了，别只是说说而已吧？收到建文的信我才明白，原来娘气的是建文骗了您啊。他是您的儿子，怎么会骗您呢？” 这回轮到李金枝尴尬了，冯建文骗她的次数还少吗，要不怎么一出这事她就下意识的认定是冯建文骗了她？再有，她的确也有点气建文真的把钱都交给了郑媛。 李金枝没话说了，下意识地望向冯长勇，郑媛也看向自己的公公。冯长勇非常有眼力价儿的出来当和事佬：“既然误会都解开了，你也别气了，改天写封信给建文骂骂他就完事了。”又跟郑媛说，“今儿要不要在家里吃饭啊？让你娘给你张罗桌子菜。” 郑媛摇摇头：“不用了爹，我就是过来解释解释，怕娘一直生建文的气，再气坏了身子。” 冯长勇呵呵笑，点点头。 “对了，还有这信——”郑媛举了举手里的信纸。 李金枝不认字，没接，冯长勇倒是认字的，他也没接，笑着看郑媛一眼，说：“建文写给你的信，我这当长辈的就不看了。” 这一眼，就让郑媛知道冯长勇这是猜到她话里有假了。她其实也没指望能瞒住冯长勇，却笃定了他不会拆穿，毕竟这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男人。郑媛弯了弯眼睛，麻利儿的把信塞回兜里。 第252章：圆梦 郑媛觉得语气实话实说，不如她再想个法子把冯建文的谎儿给圆上，至少这样在李金枝的心里，冯建文还是她的好儿子。 多亏冯长勇的沉默配合，工资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只是其他譬如郑媛花钱大手大脚，接济娘家，还有嫌疑给娘家工业票的事儿还是给李金枝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婆媳之间的隔阂还是在不经意间埋了下来。 李金枝后来依旧会给郑媛送鸡蛋羹，却不会再嘘寒问暖了。不过郑媛也不缺她那点关怀，她本来就没对这辈子的婆媳关系抱什么希望，也没指望能跟婆婆处的跟母女一样，只要能客客气气的，她就很满意了。 时间飞快走过四月份，郑媛肚子过了三个月危险期，进入了稳定期，她也该上工了。 之前她在一队，干的都是下地的苦活累活，不过她怀孕了，也干不了啥重活。她公公比她爸还要贴心，因为是大队里的赤脚大夫，好多人都给他点面子，就找找关系，把她送去了大队小学当老师。 大队小学里一个老师生孩子去了，正好缺了一个，郑媛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字儿写的还好看，这课肯定能代。就是代课时间不长，之前那个老师生完孩子，孩子稍微大一点不需要随时奶孩子后肯定还要回来，回来后郑媛就得让位置了。 不过她也不需要代多长时间，毕竟也是个孕妇，没几个月也要生了，到时候这位置肯定也能爽快让出来。那个生孩子的老师知道是郑媛来代替她上课，也放心了，知道以后这个位置还是她的。 杨柳大队的小学距离冯家这边非常近，比郑媛娘家距离还要近一些。小学用的教室是之前地主家的宅子改的，红砖绿瓦，飞檐走壁，比许多人家自己住的房子都要好。而且周围绿树成荫，曲径通幽，环境非常好。 郑媛站在小学大门前，门口竖着个牌子，上面白底黑字，写着“杨柳大队小学”六个大字。郑媛想到上辈子她一直想要到小学来当老师，可无论她怎么闹，郑全刚就是不同意，没想到这辈子她没什么努力，竟然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 突然心生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慨。 小学的孩子们正在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郑媛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生于二十世纪初期，上过私塾，写一手非常好的毛笔字。郑媛进门的时候他就在用毛笔写字，一管细小的毛笔，被捏着一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手中，老人神态安然专注，这静谧的一幕如同一幅穿过了时光的画卷，让人情不自禁得屏住呼吸，不忍打扰。 校长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腰，从上到下扫了一圈，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门边的郑媛，他放下宣纸，扭过头来和郑媛打招呼：“来啦？来代小杜的课的是吧？” 郑媛微笑：“校长好。” “咱学校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吧？”校长笑着直接进入正题。 郑媛小学就在队里的小学上的，学校什么情况她当然清楚。校长在学校干了几十年，郑媛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在了，他自然知道郑媛清楚。 校长说：“之前小杜教的是数学，你来了，就代她的课，数学你应该能教的了吧？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学习还是很好的。” 郑媛自信道：“能教。”何止小学数学，她高中数学都能教的了。 校长满意得点点头：“咱们学校小学总共五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之前小杜教的是一二三三个年级，你也得教这三个年级。” 郑媛知道，一个杨柳大队总共也没多少学生，五个年级都能凑齐全了已经挺不容易了。这还是没有计划生育的时候，到后来计划生育政策变严，学生数量锐减，杨柳大队的小学根本收不到学生，后来就撤掉了，小学学堂改成了村办公室。 虽然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可要一个人代三个年级的课也是很累的。郑媛笑容一顿，秀气的眉毛一皱：“三个年级？” 校长看了郑媛一下，见她的手稍微捂了下腰，猛然想起来这也是个孕妇，是孕妇，又是头一回代课不熟悉，三个年级任务确实有点重了。 正巧这时候下课铃声响了，几个老师下了课回来。校长目光扫过几个老师，忽然眼睛一亮，喊：“小曲，小曲！” 一个脸圆圆的，笑起来很甜的姑娘应了一声：“哎！”她抱着书本跑过来，“校长！” 郑媛认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叫曲萌，是个知青，不仅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带来的衣服很少带补丁的，就算有补丁，那补丁也尽量挑选了颜色相近的布，细细密密得缝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当初郑媛初中毕业后就想来这边教学，可知青里有个年级不大就高中毕业的女孩，也就是曲萌，郑全刚觉得曲萌比郑媛合适，任郑媛如何闹，都坚持了让曲萌进学校来教学。 郑媛那时候非常生气，尤其这个曲萌是城里人，长得还好，学历又比她高，方方面面都比郑媛强，年轻的郑媛自尊心作祟，自然而然迁怒了这个叫曲萌的小姑娘，对她没什么好感。 重生后再看这个小姑娘，那点厌恶的心态已经没了，反而觉得这个女孩子笑得那么灿烂，又是那种很有福气的长相，对她第一印象还挺好。 校长说：“小杜生孩子去了，郑媛是过来代小杜的课的。她是新来的，又是个孕妇，对教学不熟悉，可能没办法代三个年级的课，小曲，你看，你要不帮郑媛代一个年级的课？” 曲萌看向郑媛，语气热情：“你好你好，我是曲萌。” 郑媛笑：“我是郑媛。” 打完了招呼，曲萌回校长的话：“可以，我没问题。”又对郑媛说，“你怀孕了是不是，几个月啦？” 郑媛摸摸小腹，说：“三个月了。” “现在都到五月份了，那你代课要代到几月份？”曲萌在心里数了数，“杜姐生完了孩子肯定不能立马过来教学，我估计你得代课代到十月份，咱学校是九月份开学，你要带一年级，那得带新生啊？”曲萌眉头一皱，“这样吧，我帮你代一年级的课吧，一年级的小孩子第一年入学，不太好管，二年级和三年级的都懂规矩了，比一年级的听话。” 郑媛知道曲萌是真心替她着想才会这么说，那些没有教过孩子的可能会觉得一年级二年级的知识简单，好教，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一二三年级的知识对于一个初中毕业的人来说其实没多大差别，都很简单，但是一年级的孩子刚刚入学，没学过课堂纪律，所以当老师的要费很多心思。郑媛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更好了，她感激道：“谢谢你了。” 曲萌见郑媛懂自己的好意，对郑媛的印象也很好，然后跟校长说：“那就这样，我代一年级和四年级五年级的课。” 校长欣慰：“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就行。” “走，我领你去认认教室。”曲萌是个爽利的性子，连课本都没放下，就带着郑媛走了。 “你是在这边长大的吧，小学也是在咱学校上的是不是？”一边走，她一边和郑媛聊天。 郑媛跟在曲萌的身边，望着校园里到处飞奔乱跑的小孩子们，感觉自己的心态都年轻了，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怀念：“是啊，当初我上学的时候，传学叔就是学校的校长了。” 第253章：曲萌 “来，这边走。”曲萌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四年级五年级的教室，后面那一排是一年级二年级和三年级，是不是和你上学的时候一样？” 郑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点头：“一样的。” 学校很小，也没操场，孩子们下了课就在院子里玩，这时候小孩子也没什么好玩的玩具，下了课，就一堆一堆的凑在一起滚铁环、捉迷藏、踢毽子、抽陀螺、打沙包等等。游戏好玩，孩子们一个个都兴致勃勃的，不一会儿就能玩出一身汗。校园里笑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就热闹。 “一会儿你要上课吗？”郑媛问，一个人代三个年级的课，感觉会很忙。 曲萌却摇摇头，笑说：“不用，一个年级一天就上一节数学课，一节语文课，一节政治课，其他时间就专门学做农活儿。我现在不是代两个班吗，两个班的课已经上完了。” 郑媛知道，这个年代教育上搞的是推荐制，谁想上大学看得不是他学习有多好，而是他干得活有多好，所以孩子家长老师都不怎么重视教育，一天能有三节正儿八经的课已经不少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郑媛一天只需要上两节课，一点都累不着。 “走，咱回办公室，一会儿把几个年级的课排一排。”看完了校园，曲萌带着郑媛回了办公室。 学校里老师很少，一个大点的办公室就足够了，这会儿所有的老师都在屋里，喝茶聊天，还挺热闹的。见曲萌领着郑媛进来，一个个热心得问：“哟，郑媛来啦？是代替杜姐来上课的吧？” 曲萌点点头介绍：“这三位是教语文的老师，宋其瑞老师、徐磊老师和赵美琳老师，这两位是教政治的老师，孙芳老师和高华强老师。”。 教语文的是两男一女，教政治的两位老师也是一男一女，这五个人全都是下乡来的知青。郑媛只认识其中一位赵美琳，她剪着齐耳短发，嘴唇稍微有点厚，年级稍长，早些年就下了乡，嫁到村里。还有一个男的，宋其瑞，年纪也不小了，娶了农村的媳妇，也算是扎根在农村了。只不过他是男的，郑媛不熟。其他个都是比较年轻的，郑媛就不认识了。 郑媛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快进来，快进来。”赵美琳招招手，指着一张桌子，“小杜以前坐那儿，你是代她的课的，你这段时间就坐在她位置上就行。” 曲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指指对面：“你就坐在儿！” 然后曲萌和另外几个老师说了调课的事儿，她要代三个年级，得把课全部调开。几个老师一商量，就把郑媛的课安排好了。她第一节课给二年级上课，第三节课给三年级上课。 “还有，这是我以前代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时候用的教案，你照着这个教就行。”曲萌把两个笔记本递过来。 郑媛接了后翻了翻，她还是第一次见老师用的教案。曲萌的字很娟秀，教案内容详实，一堂课里先教什么后教什么，什么时候让同学做练习题都记下来了，看得出是个认真仔细的女孩。有了这本教案，郑媛就算是没有教学经验，照本宣科也能把课上完。郑媛感激一笑：“真的谢谢你了，你这个可是帮了我大忙。” 曲萌甜甜的笑：“不客气。” 上课铃声响起来，马上就是上午的第三节课，办公室里除了曲萌以外，五个老师都有课，踩着铃声离开了。 郑媛目送他们离开，听到曲萌说：“你从明天开始就可以上课了，别着急，今天你先熟悉熟悉教案，省的不知道明天教什么……对了，杜姐的教案好像在她抽屉里，她走之前跟我说，夹书签的地方就是下一堂课该讲的内容，你看看她教到哪里了，明天上课的时候接着教就行。” 郑媛笑着应了声，拉开了抽屉。 杜姐的写教案用的笔记本和曲萌的笔记本是一样的，郑媛不用翻找，拉开抽屉就一眼就能看到。 掀开教案第一页，第二页笔记本上写着杜姐的名字，工工整整的三个字——杜清雪。杜清雪的字看起来有些圆润，不是那种非常好看的字形，但她写的一笔一划的，卷面整洁，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一年级学习数字加减，二年级学习乘法，三年级学习除法。郑媛教二年级和三年级，也就是要教小孩子乘法和除法，对于她这个研究生学历的人来说，闭着眼都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