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郑媛：“一百块？” 郑娟点头，她托着下巴，挑着眉梢：“你没想到吧，咱大娘多厉害，居然吵赢了五十块钱！吵到最后那刘瘸子都要走了，郑天虎那个无赖居然拦住了他不让他走。说什么，他都坏了郑霞的清白了，必须给钱，否则就举报他，贴他的大字报，告他流氓罪。那刘瘸子就害怕啦，答应给一百块钱。” 冷不丁听到“清白”俩字，郑媛愣了下：“清白？啥清白？郑天虎这话是啥意思？” 郑娟撇撇嘴：“我哪知道。” 郑媛心情一时间五味陈杂，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除了身体的贞洁清白，还有啥清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个刘瘸子是咋坏地郑霞的清白？她是被家里人算计了，还是刘瘸子心生恨意对她的报复，总不能是她主动勾引了刘瘸子吧？ 其实郑媛没猜错，郑霞还真就不是主动的。 自从郑霞害郑媛没害成，反把自己连累了后，郑大娘和郑天虎其实已经不指望郑霞能嫁进冯家了。但郑霞的名声已经坏了，别的好人家她肯定也嫁不了，当然，郑大娘也没打算着非要把她往好人家嫁，只要那人出得彩礼钱多就可以了，比如那个刘瘸子。可出了事后，再托媒人联系刘瘸子，那刘瘸子言语中就有点不想要郑霞了。他也是个男人，当然不希望自己想娶的女人那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 这哪行！郑大娘当然不答应了，回家和郑天虎一说，那郑天虎小眼睛一挤，色眯眯地嘿嘿笑，说：“办法还不简单，把我妹往那刘瘸子床上一塞，让他睡了，他不负责谁负责？我妹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个黄花闺女啊，他睡了就肯定知道。” 郑大娘一开始不同意他这个馊主意呢，连说：“这，这，这哪行？不行不行。”她也是个女人，郑霞毕竟也是她亲闺女，这法子太折辱人了。郑大娘再尖酸刻薄，爱占小便宜，但这种害人的事她还是没干过的。 郑天虎却说：“那你还有其他啥办法？我妹要是嫁不出去，我哪来的钱娶媳妇啊！娘，我和郑天明一年的，他孩子都生了俩了，儿子都有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说到娶媳妇，那可真是戳了郑大娘的心了，她一心想着给儿子娶个勤快的好媳妇，钱都存了二百了，要是再加上郑霞的彩礼钱，四百块钱，啥样的好媳妇娶不到啊！想到这里她就心头一热。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儿子赶紧给她生孙子呢。 不过，郑大娘还是有点犹豫：“那，那要是万一，刘瘸子吃了不认咋办啊？” “他敢！”郑天虎不屑地说，“就他那又丑又老的样，二百块钱把我妹卖给他都是便宜他了。”见他娘还是犹豫，他琢磨了下，他娘个担心的似乎也不是没道理，万一那小子真不认，他不就白亏了个妹妹吗。不过，他也不是没法子。郑天虎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我们把屎盆子扣在那刘瘸子头上就行了，就说那刘瘸子见色起意。”他这招还是跟郑媛学的，郑媛多不要脸啊，自己干了丢人的事死不承认，还把屎盆子扣在他家头上！ 两个人就这么一商量，便决定了郑霞的命运。 于是那天郑天虎邀请了刘瘸子来家吃酒，并灌醉了他，还偷偷往酒里放了点壮阳药。太阳落下去，天就黑了，刘瘸子家不近，郑天虎就留了他在家住，并给他指了间屋子让他休息休息。那间正是郑霞的屋子，郑霞被郑大娘指挥着干了一整天的重活，累得躺床上衣裳都没脱就睡了。刘瘸子进门后，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体燥热，这时恰好摸到了身边一个凉凉的身体。 事情倒是没像郑天虎预想的那样发展，郑霞知道今天郑天虎请刘瘸子吃酒，虽然累了一整天，睡觉的时候也不敢真的睡死了。那刘瘸子一上手，郑霞就惊醒了。 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郑大伯一家闯进来一看，那刘瘸子正搂着郑霞要脱她衣裳呢。 虽然没真的要了郑霞的身子，但刘瘸子对她上下其手都被人看到了，郑天虎便威胁他说不娶就去公社里告他流氓罪。 这门婚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郑媛不禁为郑霞唏嘘：“咱大娘和郑天虎这样子抢钱，小霞姐嫁过去以后那日子还不知道要咋过呢。” 郑娟也悻悻地说：“谁让她摊上那么一对父母呢。”郑大伯是个万事不管的，郑大娘又是个重男轻女见钱眼开的。 虽然郑霞之前算计过郑媛，但这一刻姐妹俩还是情不自禁对视一眼，为郑霞叹一口气。 第75章：婚礼闹剧 郑霞的亲事定下来后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大队上有人出嫁，周围朋友亲戚肯定都要随礼，多的随个一块两块，少的随个五毛，都交到了郑大娘手里。 郑全刚是郑霞的亲叔叔，自然要随地多一点，随了整整五块钱。就这，郑大娘还没个好脸色呢。 郑霞结婚，那刘瘸子虽然给了一百块钱的彩礼钱，却一分钱都没落到郑霞的手里，甚至她连身结婚穿的新衣服都没有。她还是穿着那身汗衫子，一条深蓝色的粗布裤子，甚至那裤子上还有补丁！要不是胸前系了朵结婚用的红花，还真看不出她就是今天要结婚的新娘子。 这样子出去让人看到了，那多丢郑家的人啊！郑媛和郑霞关系闹僵了，她本来是不打算过来送亲的，可毕竟都是亲戚，不来郑全刚第一个不同意，来了吧，她也不知道该说啥。 和郑霞的眼睛对上，她就尴尬地错开了。 却听到郑霞突然说：“小媛，你把我害成这样，心里很高兴吧。” 这话一出，屋子里霎时间就没了声音。郑娟撇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郑娥看看郑霞，又看看郑媛，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媛无语，她落到这种境地主要还是郑大娘刻薄自己闺女吧？上辈子她名声没坏，不也还是嫁给刘瘸子了吗？ 郑媛对上郑霞的眼睛，看到郑霞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全是愤恨。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可怜郑霞的遭遇，可郑霞她一股脑地把责任甩到她的头上来，她就不乐意了。懒得和她吵，转头出了屋。 郑娥连忙跟上去：“咋回事啊？” 郑娥是郑媛的大姐，在家里排行老二，前两年嫁到了隔壁大队上。前段时间郑媛登上杨柳大队八卦排行榜第一的时候正赶上农忙，自己大队干自己大队的活，这流言就没传到隔壁去，所以郑娥是不知道自己妹妹闹出来那么一茬子热闹的。 “这事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郑媛看看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郑娥见她神色，非常有眼力价儿的没继续追问，暗暗把这事放到心底。话锋一转，说：“小霞咋穿成那样啊？这咋嫁人啊？” 郑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大娘有多抠门。” “那也不能让新娘子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就这么出门子吧？”郑娥的眉心揪成了一团。 郑媛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自己家的事，她才懒得说呢：“管她呢，咱大娘又不嫌丢人。” “那咋行？这丢的是咱整个郑家的脸啊！”郑娥跺跺脚，“不行，我得和咱爹说去。”转身跑了。 郑媛看着郑娥的背影撇撇嘴，她大姐郑娥，脾气没学到郑全刚的一点，顾着家族脸面的习惯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这事和郑全刚说有啥用，郑大娘是大嫂，他是弟弟，他还能凶他大嫂咋地？ 果然，一会儿堂屋里就传来郑大娘那尖厉的大嗓门：“家里哪弄钱弄票给她扯新衣裳！我说大侄女，你这话说得轻巧，要不你给你妹妹弄来一身？等以后我让小霞记着你的好。” 郑媛慢悠悠地走过去，看到郑大娘正掐着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郑娥。 郑娥是个包子脾气，被郑大娘一吼，就说不上话来了，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也不能让小霞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出门子啊，那，那丢地可是郑家的脸。” 郑全刚正喝着水呢，闻言，把碗往桌子上一撂：“啥，衣服上还带着补丁呢？” 郑娥见自己爹响应自己，松了口气，扭过头来对郑全刚说：“是啊，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郑全刚皱眉，对郑大伯说：“大哥，这，这也不能让侄女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出门子啊。那刘瘸子和咱可是一个大队的，请的人也都是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咱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不至于闺女出嫁都要穿打补丁的衣服啊。让人看见，要骂咱郑家苛待闺女的。” 郑大伯还没说话呢，郑大娘哼了一声，说：“没钱就是没钱！我说他二叔，要是你真看不过眼，那就把郑媛的衣服拿来借给我家小霞穿穿好了，她俩身量差不多。” “不是，大嫂，那刘瘸子不是给了不少彩礼？” “钱还得留给我家天虎娶媳妇呢。他二叔，你比全柱还小呢都抱上孙子了，你大侄子可还没个后呢！” “那也不能让小霞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出门子啊。” 郑大娘阴阳怪气：“你家郑媛不是有新衣服，要不借给她小霞姐穿穿？” 郑全刚：“……”他倒是能做得了郑媛的主啊！而且这事再咋说都轮不到叔家给侄女准备嫁衣吧？ 郑全刚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和郑媛说，气急了他还能强硬地行使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力，但郑大娘是他的嫂子，他只能用语言劝服她，可郑大娘偏偏就是个不讲理的。 郑媛瞧着她爸那为难的样儿，突然噗嗤一笑。想想之前她跟他讲道理，他偏不听，这回风水轮流转，他想讲道理了，遇上了个不讲道理的人了吧？ 这一笑，就被郑全刚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郑全刚看到这个闺女，难得眼睛里有亮光一闪，目不转睛地看向她，隐隐带着点求助的意思。 当然啦，让她爸说出来求帮忙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郑媛作为重生牌贴心小棉袄，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爸不讲理的行为了。她走过去，笑嘻嘻地对郑大娘说：“大娘，你给我小霞姐找的这个亲家还挺好啊。” 第76章：送嫁 郑大娘看到郑媛，就跟看到臭狗屎似的，一脸厌恶。这王八羔子居然还敢上她跟前来，要不是她，她家小霞说不定就嫁到冯家了！郑媛这话咋听咋像笑话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气得手都哆嗦了。 郑媛就当没看到，仍旧笑眯眯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继续说：“那刘瘸子虽然长得丑，也瘸，不过我听说他干活还挺麻利的，一年能挣不少工分分不少粮食呢。我小霞姐也是个勤快的，挣的工分都快赶上男人了。那刘瘸子又没爹娘要养，我小霞姐嫁过去后就是两口子过日子。那这两口子，每年分得粮食钱啥的肯定多得用不了吧？” 郑大娘的火气一下子就压下来了，她眯了眯眼，不知道郑媛想说什么。 “唉。”郑媛摇着头叹气，“也不知道那刘瘸子见我小霞姐这么不受家里待见，会不会仗着她娘家没人，日后欺负她？大娘，你说，他会咋欺负我小霞姐？天天揍她还是一直让她干活，这些都好说，可要是万一那刘瘸子不给我小霞姐钱花可咋办？我小霞姐想买点东西走个娘家说不定都没钱哩。” “再说我小霞姐，别人家的姑娘出门子都有新衣裳穿，就她没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嫉恨娘家？以后不跟娘家亲近了可咋办？” “还有那刘瘸子，这新娘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不仅丢娘家的门，也给他丢人吧？他一生气，万一以后不认郑家这门亲戚了咋办？” 郑大娘越听脸色越青，她明知道郑媛不怀好意，可偏觉得她那话有理，一双眼睛阴森森地在郑媛的身上刮过去。 郑媛仿佛没感觉到，眼睛轻飘飘地往郑大娘身上一扫：“大娘啊，我瞧着你身上这件衣服就挺新的，给我小霞姐穿正好哩。” 说完，也不等郑大娘啥反应，站起来就往屋外走。外头阳光正好，可比阴凉的堂屋感觉舒服多了。 一会儿，刘瘸子的接亲队伍就过来了，吹吹打打的非常热闹。刘瘸子把郑霞背了出来，他腿脚不好，旁边还有人扶着。 郑媛是头一回见刘瘸子，一见她就知道为啥郑霞不愿意嫁这个男人了，这个男很黑，五官也不好看，像是揪成一团了没有舒展开的样子，才三十多，头发却已经很稀疏了，非常显老。尽管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蓝色中山装，但郑媛一眼就看到了他藏着黑泥的指甲，就知道他不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很丑很老很脏，郑大娘为了点彩礼钱，居然愿意把自己的亲闺女嫁给他。郑霞虽然长得也不是很好，黑瘦了一点，但也干干净净的，五官端正，干活勤快麻利，是个好姑娘。 无论郑霞之前干了什么，这一刻郑媛都只为她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无奈，这个时代不知道还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女孩。家里重男轻女，被父母苛待，自己又只懂得听父母的，就算是反抗，也不懂该如何为自己争取。估计就连想抢冯家这门亲事，都是郑大娘先起的念头然后怂恿的。 这是属于整个时代的悲哀。 再看郑霞，她已经换了身衣裳，就是郑大娘身上之前穿的那件，条纹的对襟衬衫，下面也换了条新的蓝裤子，鞋虽然也不新，但郑霞应该仔细刷过，很干净，至少看着像新的。她梳着齐耳短发，除了结婚用的红花，全身上下唯一鲜艳的是她卡耳侧的两个红色有机玻璃发卡，看起来倒是有点新娘子的喜气。 郑媛正瞧那红色发卡有点眼熟，郑娟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表情忐忑，她小声说：“二姐，我把你给我的发卡借给小霞姐了……” 她就说呢，那发卡有点眼熟。 见郑媛沉默，郑娟更忐忑了，她也是看郑霞太可怜才借了发卡，其实她很喜欢那对发卡一点都舍不得借呢。“二姐……” “等过两天把东西给要回来。”郑媛说。其实发卡给了郑霞也未必不可以，但那东西是林晓阳送的，万一以后再因为这东西生出波澜就不好了。 “哎。”郑娟松了口气，笑着点头，眼睛弯弯的。 她的妹妹今年才十五岁，个子才到她眉毛，一派天真的样子。郑媛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心道郑娟以后再不会落个苦命结局的，她会给郑娟找个很好的丈夫，疼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 “哎，你说这刘瘸子长这么丑，居然也能娶上媳妇啊！” “丑就不能娶媳妇啦？不过就是可怜了小霞，多好的闺女啊，干活又麻利，挣得工分又多。” “那宋金花也是个心狠的，咋就给闺女嫁这么个男人。” “啧，还不是刘瘸子给的彩礼钱多。” “多少多少？”有人问。 “听说二百块钱呢。” “不是二百，是一百。” “咋不是二百了，就是二百！” “你不知道，开始说的二百，后来又变成一百了。我跟你说啊，是这么回事……” 周围净是这些窃窃私语，实在是这门婚事来地太丢人，郑媛听不下去了，拉着郑娟躲到一边。郑大娘家院子里有个坡，站到那坡上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刘瘸子把郑霞背到院子外头的自行车上，郑霞坐稳了后，刘瘸子骑上洋车子，热热闹闹地就往自己家去了，周围有看热闹的小孩子就跟着跑。 老家这边的喜宴都摆在中午头上，刘瘸子娶媳妇自然是在刘瘸子家摆。新娘子这边送亲的亲戚跟着到男方家里，由男方招待。 大队上还会给办喜宴的人家一些补助，毕竟这时候的家家户户粮食都是定量的，一顿喜宴那得吃去好多，不给补，那谁家都别办啥宴席了。刘瘸子家只有一个人，自己赚了自己吃，分的粮食吃不完，他就养了两头猪，可见他自己过得也是不错的。结婚毕竟是大事，谁家结婚都愿意用好鱼好肉招待客人，这也显得有面子不是？于是他就往上打了报告，得到同意后就杀了一头猪，一半卖给国家，一半拿来办喜宴，弄几个好菜。 郑媛不贪那个嘴，没跟着父母一起去刘瘸子家。